信上的字迹一部分是濯川的,一部分属于鱼浅,为她们二人合写之信。她们在信中告知了回到南海的一些境况,我晓得她们一切安好,心?中也?放心?许多?。
南海是鱼浅的家,她又是族姬,身边有族人保护,定然比在苏州府安全。
天气越来越热,之后我们又陆续收到几封来信。
只是七月开始,信便断了,到了八月,依然不?曾有任何音讯。
回到萱华轩的时候,我和洛神?走在竹林小径上,四周茂密的树影遮挡了日光,在小径上投下斑驳寂静的光影。
“鱼浅濯川许久不?曾来信了。”我低声向洛神?道。
“可是担心?了?”洛神?道。
我脚步顿了顿,道:“鱼浅说?她会常寄信来。她以往常年居住在海里,不?曾上岸,如今觉得送信出去?有人收到,是一件新鲜有趣之事,我本以为她会再如此寄送一段时间。不?过,也?可能是我多?虑了。”
洛神?道:“我们再等等看。”
我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并肩而?行,树影之下阴凉得很。走了一段路,我突然道:“倘若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让人哪怕相?隔千万里,都能立即传音便好了,顷刻之间便晓得对方过得好不?好,安不?安全。也?不?用等上好一段时间才能收到来信,彼此多?有错过。”
洛神?听罢,道:“这听着倒是玄妙。”
我越想越向往,又颇为感?叹,道:“确实玄妙,总觉得只有神?器才能做到如此。可世间哪有此等神?器。”
洛神?轻浅一笑,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发丝。
我看着她树影之下的静谧姿容,不?知为何,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或许是近来多?有别离伤怀,我竟会担心?起倘若有一天,她也?不?在我身边了,该如何是好。
“你快过来。”我忙拉着她的手,快步往前走。
“做什么?”洛神?轻笑着,跟着我来到萱华轩外的一块石碑旁。这石碑上的字是我留下的,上面刻了“萱华轩”三个字,蓦然回首,已经过去?了许久,过往的石碑逐渐风化斑驳了,我便会再换一块崭新的,重新刻字。
我指着这块石碑,道:“你也?给我写一封信,埋在这石碑底下,我过几天便要?收到。”
“遵命,殿下。”洛神?明知故问,道:“只是不?知为何殿下突然有了这等兴致?”
我轻哼一声,道:“我们已许久没有用过这座石碑了,我都怕你忘了,此番重温旧日,提醒你一下。”
我们二人携手走过了漫长的岁月,在这些岁月里,我们也?无法保证时刻都能在彼此身边,总会有些料想不?到的突发状况,不?得不?单独行动。最简单的便是留下纸条,告知去?处,有时她外出办事,本打?算夜里回来,不?曾想耽搁了,也?曾托人送信告知我。
为了避免一些阴差阳错,我还与她约定了一块我们的特殊收信之所,便是这块“萱华轩”的石碑。
倘若有什么要?事,无法及时告知彼此,其中一人便可先行在薄石板上刻下文字,再埋在石碑旁边的泥土之下,石板能够长久保存,比纸张更稳妥。如果洛神?曾留下什么叮嘱,待我挖开泥土翻看,便晓得发生了何事,她去?了哪里,又希望我做些什么,如此,便不?至于与她错过了。
幸运的是,这块约定之所我们用到的次数并不算多?。
因我们总是在一起。
哪怕曾有过分别,也?是短暂的,很少需要?用到这等特殊收信方式。
洛神?听罢,凝望着我,道:“这是我们的约定所在,我不?会忘记。”
我很是开心?。
过了几日,我发现石碑旁的泥土有松动过的痕迹,便挖开瞧了瞧,发现里面埋了一块薄石板,显是新放进去?的。
石板上是洛神?刻下的几行雅致小字,上面道:“此有新账一份。昨夜你醉了,睡得沉,我一共亲了你五十二下,你却毫无反应。望今夜连本带息,尽数归还给我。利颇高,然不?可赖账。”
我看着这石板,蓦地?面红耳赤,又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是夜,我尽心?尽力地?还了债,还让洛神?倒欠了我。
我利息收得比她还高。
在八月里,我们再度回到苏州府,依然不?曾收到鱼浅和濯川的来信,我心?中隐约有些不?安起来。
而?这一次,苏州府边郊出现了严重的蛊灾,蛊虫肆虐,甚至有一个村子因为这场蛊灾而?一夜之间湮灭殆尽,不?留一个活口。
那个村子里的活物都消失了,我和洛神?前去?查探,整个村子弥漫着一股十分古怪的气味,似是蛊虫留下来的,有些似麝香的气息。村子里大多?数人的痕迹都没了,而?一些角落里留下了空洞的人皮,还有一些是牲畜留下的。
洛神?看过后,道:“想必这种蛊有强有弱,强大一些的,能快速将人从?外到里都吃得一干二净,半点痕迹都不?留,而?弱一些的,便将身体都慢慢吃空了,只剩下最外面的皮囊。”
我道:“之前青云庄外头那几个鬼面人杀死了另一个鬼面人,从?瓶子里倒出了什么东西,那鬼面人被那东西啃食躯体,想必便和这种蛊虫同?出一源。先前丰谷村的,也?是如此。”
我们又去?先前的丰谷村看了看,这个村里也?遭了难,不?过还剩下些幸存之人。我们在丰谷村里还发现了一只残留的蛊虫,这只蛊虫比之前丰谷村附近那个地?下工事里的某种蛊虫,还要?更狠戾一些,似是经过了更近一步的炼化。
蛊虫看上去?呈黑红色,不?过我发现这并非它的本来颜色,它原本应是发白的,只是因吸食了血肉,才转变为了红得发黑的血肉之色。蛊虫两端生着丝状物,末端带着钩子,看上去?十分细软,实际上却格外锋锐,顷刻之间便能吸附在血肉之下,迅速侵蚀躯体,吸食里头的一切。
我们查探之下,晓得那种蛊被唤作?“藏尸”。
顾名?思义,便是能让尸体迅速消失匿迹,可实际上这些蛊虫却在大肆吞噬活人。
郊外爆发的藏尸蛊灾,逐渐开始往苏州府城里蔓延,城里也?开始有人被吃空了,一时人心?惶惶。
我晓得定然有人在背后大规模炼化“藏尸”,且在不?断调整改进炼化过程,以至于这些蛊虫一次比一次强大。“藏尸”蛊甚至开始危及到墨砚斋附近的那几条街,我们不?敢返回蜀地?,倘若不?解决此事,只怕四周的街坊邻居都难以活下去?。
有一次,阿莹和阿莹的姐姐出门,差点也?被“藏尸”沾染上,还好被我和洛神?及时救下。
阿莹只是一个小孩,哪里受得了这等惊吓,吓得魂不?守舍,回去?后还病了一场。
只可惜我们并非蛊师,对蛊虫的了解算不?得精通,倘若能有个蛊师在身边帮忙,定然能快速解决蛊灾。可好的蛊师世间难寻,我们不?曾遇到,以至于克制蛊虫的进展十分缓慢。
过了一段时间,蛊灾才逐渐平息下来,可我们还是不?晓得究竟是何人在炼化,不?过既然那些鬼面人身上携带了此蛊,此事定然也?和青云庄里那些人脱不?了干系。然而?他们人多?势众,背后又有朝廷,我们拿青云庄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可能护住附近几条街的人。
一日午后,我们在墨砚斋里收拾,准备明日返回蜀地?。
此次我们在苏州府解决蛊灾一事,耽误了许多?时间,眼下终于得以解决,我担心?长生,想着是时候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