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晓得,墨砚斋那场大火的时间?”洛神问道。
“是洪武八年的秋天。”夜十分笃定地回答。
“洪武八年……秋。”洛神眼睫轻垂,呢喃起来。
师清漪的面色也越发复杂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夜观察着她们两人的神色。
洛神似乎是微不可觉地叹息了一声,安静片刻,才缓缓道:“从清漪留下的那些石板的时间记录来看,洪武八年秋,她说她已逃脱,返回蜀地萱华轩,并不曾见到我,便第一次给我石板留信。我从洪武七年夏以后的那段记忆,许多也是模糊的,但从洪武七年夏到洪武八年秋的这一年多里,我与她想必是被分别困在了不同之处。”
或许是石板给洛神带来的伤痛实在太大了,哪怕如今她已经魂堕,提起此事依然会被刺激到,话语之间似乎也要缓和一下,才能继续道:“清漪逃脱以后的第一件事,必是前往萱华轩,她希望我能平安归返,且萱华轩里还有长生在休眠,她放心不下。但那一次,她的希望落了空,接下来她定然会去苏州府墨砚斋的旧址,查探情况。”
师清漪黯然地点点头:“这一定是我当时会选择的一个先后过程。”
她是当事人,用的却还是推测用语,且手指下意识攥紧了。
洛神的目光掠过师清漪攥得几乎发了红的指尖,道:“墨砚斋在洪武七年夏出事,洪武八年秋才遭逢大火,或许这段时间,青头鬼组织或者朝廷的人,会派人守在那里。”
夜说:“是墨砚斋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们想要找到,却一直没有得手?否则可以在当时就焚毁,或者之后就随便弃之不顾了,为什么一年以后还会继续生变呢?”
洛神摇头:“这个我并不确定。但墨砚斋是我和清漪在外的居所,我们并不会将重要物事放在那里,都是会归入萱华轩或凰都保管。除非在出事之时,我们手中有什么要紧物事,没有来得及送回去便出了变故,但对方一直寻不到,这倒也有可能。”
师清漪补充推测:“又或者说,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们其实送回去了,对方却误以为还留在墨砚斋,一直找不到,只能在那盯着。还有一种,就是墨砚斋本来已经废弃了,组织并没有看守,但他们找到了我的行踪,在我前往墨砚斋期间也悄悄跟过去了,这才导致了那场大火。”
洛神轻轻颔首。
夜也认同了这些可能,又说:“现在就是不知道这场火究竟是谁放的,是对方的组织,还是说师师你当时在墨砚斋又发现了什么,不希望被察觉,所以自己放了火毁去这一切?”
“我应该不至于。”师清漪眼中栖息着花树交叠落下的错落光影,说:“墨砚斋对我和洛神有特别的意义,且不说我心里舍不得,更何况墨砚斋周围还有街坊邻居,如果真的是我,当时我是在被追杀的状况下,时间与形势都不足以让我对火势有一个把控,万一火势蔓延开来,无法控制,岂不是会殃及周围人的性命?那个时候,我不会选择这种方式抹去什么痕迹,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做到的。”
夜道:“那就是别人做的,可能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师清漪低下头,沉吟起来。
洛神看着夜道:“除了大火,你可有了解到洪武七年夏天,我们墨砚斋在外人看来,有何异变?”
夜回忆起来,又说:“我问了一些对当初留有印象的老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在那些人看来,就是墨砚斋大门紧闭,里面也一直静悄悄的,那些人就以为你们外出游历还没回来,或者搬走了。”
“那就是当时我们出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能惊动外人的动静。”师清漪眸中的神色越来越沉:“没有特别响动,也没有打斗,我们是被暗算的一个状态。”
当时墨砚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切都是在平静的状态下发生的。
从洛神当时在古楼的讲述来看,洛神的记忆在洪武七年夏日的某一天出现断裂,那一天在整个回忆链里想必十分特殊。在洛神依稀的印象中,洛神和她当时是在墨砚斋里饮茶,然后传来风铃的隐约响动,有个客人走了进来,说了一句话。
那人说:“掌柜的,在么?”
师清漪将这些线索告知了夜,夜问道:“那个客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们都对这个人没有记忆。”师清漪说着,内心深处却对这个人泛起莫名的寒意。
夜说:“如果要暗算你们,难度非常大。在我看来,你们非常谨慎,又和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除非是非常熟悉的人,又或者对方让你们信任,你们没有任何防备,才能做到。你们在那段期间,有认识什么人吗?”
师清漪眸光柔和了不少:“鱼浅和濯川。她们是可信之人,与我们在墨砚斋住过一段时间,期间还曾与她们回过一次凰都。”
夜点头:“她们当然可信。除了她们两以外呢,还认识别的吗?”
洛神幽冷道:“巫寐。”
师清漪面色骤然也冷了下来。
洛神道:“不过,倒也算不上真正的认识。只是她当时隐瞒身份,伪装成一个吴姓女子,经常来墨砚斋以选购古玩的理由,与我们有过许多接触,对我们逐渐了解。”
“那是她欺骗你们了?”
洛神淡道:“欺骗是有,毕竟隐瞒了她的本来面目,先前我和清漪以为她只是寻常人,平素喜欢赏玩古董。不过从头到尾,我和清漪都对她保持警惕,她只是一个熟悉的客人。”
“那巫寐就不可能暗算到你们。”夜说:“她最多就是接近你们,伪装欺骗。”
洛神的喜恶在外人面前不形于色,可她对欺骗过师清漪的人向来是十分厌恶的,虽然巫寐骗不到师清漪,但这种伪装接近的行径足以让洛神生厌。
“此人可以排除在外,绝无可能做到。”洛神眸中冰冷。
“别的人没有了是么?”夜向她确认。
“没有了。”
夜思索了一番:“难道还是那天来的那个客人,有什么古怪?可如果这是一个不熟悉的人,就更不可能暗算得逞的。”
师清漪试图回想了下,却头疼起来,只得不动声色地将这种不适压下去:“如果能确认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好了。那天肯定非常重要,否则我和洛神不可能都全无印象。”
夜说:“那天的事情,你们当时在苏州府的街坊也都不知道的,我打探不到。”
随着夜这些线索的协助梳理,许多往事也越发清晰了,师清漪继续问道:“那之后呢?你还发现了什么?”
瞳色比较浅,略偏深灰,有点像是琥珀的颜色,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头发很长,在脑后扎成柔顺的马尾,既不烫也不染,保留着独有的青春与自然。
「师夜」 洛神道:“你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可听闻过一个唤作夏沉的工匠?”
夜摇头。
洛神垂眸:“我们曾寻到了那位夏沉留下的记录,他当年曾与柙一起,协助清漪修建地下工事。从他记录的时间来看,清漪从明朝建文二年,便开始筹备工事,永乐年间工事步入正轨,一直不断推进。”
从拿到夏沉的那本册子以后,师清漪都没有和洛神言明过里面的内容,但彼此都懂。
这还是师清漪第一次听到洛神直接向旁人说起册子,一时有些恍然,但师清漪知道如果没有必要,洛神肯定不会主动向夜提起这本册子的存在,除非这个册子对于夜的理解是有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