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应该要向她解释。”夜眼睛低了低,又道:“也正因为我长期在神栖之地,某一天,我得以真正第一次看到巢的神识碎片。”
师清漪忙问道:“就是类似四心里的那些神识碎片吗?”
“并不算是。四心里的那些神识,是巢故意给你们看的,那些都是它储存的记忆或者制造的幻觉蛊惑,它想要干扰你们的意志,让你们崩溃。”夜解释道:“而我当时看到的,是它正在经历的所见,像是这种此刻所见,一般来说是绝无可能窥看到的。我,柙,还有?愕壬偈?几个,和巢是直属关系,我们的仆从,和巢是从属关系。直属与巢的联系是紧密的,巢能用特别的方式感应我们,给我们下达命令,而我们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它神识的存在。只是因为古神的神识相比我们而言,实在是过于庞然,所以我们这些直属也只能看到大概的一团神识混沌。”
洛神道:“既如此难以窥看,那为何你会瞧见?可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巢当时正在遭受攻击。”
洛神似在思忖什么,师清漪越发觉得奇怪:“它在神栖之地,哪里也不能去,怎么会受到攻击?怎么做到的?谁又能做到呢?”
“这件事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夜也不解:“当时,巢的神识正在被某种力量对抗,那种力量对它造成了伤害,应该是巢当时正在用它的神识展开了域,在窥探某个对它而言十分重要的场景,而且当时它的神识甚至是处于激动的状态。因巢并没有情绪的概念,我猜测是因为它花了很多很多精力,才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可想这个地方对它有多重要。”
“这个地方是……”师清漪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猜到了什么。
“就是洛神魂堕的所在。”夜说:“巢需要魂堕之体作为容器,它在这次窥探中,看到了希望,才会这么激动。当时巢的根系突然发生剧烈异变,整个神栖之地震荡不已,巢极度痛苦,它要求我立刻为它治疗,可寻常的疗愈无法奏效,在巢的允许之下,我连接了它的觉,想知道它到底遇到了什么,这才得以看到巢的神识所见。”
师清漪越来越紧张:“它难道……看到了神腹?”
之前洛神曾被囚在甘孜神之海的神腹之中,师清漪怀疑洛神曾在那里经历过魂堕进程,而且当时在神之海的时候,鬼主也故弄玄虚地说了,洛神被囚禁在神腹之中,身体出现了一些变化之类的说辞。当然鬼主的很多话都是故意说得半真半假的,又或者只说一半,有时候会干扰她们的判断。
担心夜不太明白神腹是什么,师清漪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神腹的环境和来龙去脉。
谁知道夜听完却说:“我看着不像是神腹。你说神腹里头很黑,不见天日,但是当时那个环境里有阳光,是白天,而且非常奇怪。”
洛神眼中幽冷:“如何奇怪?”
“当时的你很奇怪。”夜回忆了下,直接说:“你受了很重的伤,我觉得你当时快死了,躺在地上。”
师清漪手指发抖,蓦地攥紧了。
“除此以外呢?”洛神问道。
夜说:“你浑身是血,应该是刚刚经历过十分可怖的战斗,但是周围并没有看到任何与你交手过的痕迹,尸体也没有。而且,你好像在和什么人对话,可是周围并没有人,我也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师清漪脊背发凉,心里一堆疑问,却都堵在了喉咙口。
洛神道:“你可曾听到,我当时在说什么?”
夜回答:“你已经奄奄一息了,我很难听清楚,但是有一句我能够肯定,你是在说:‘何谓……魂堕?’”
师清漪内心犹如刀绞,又觉得这个画面有种说不出的刺骨骇然,洛神到底在和谁对话?明明夜当时并没有看到有别人在场。
“我在问魂堕是什么。”洛神垂眸:“那便是当时有人告诉了我魂堕这个词。那人是何人?”
夜盯着洛神看了好一会,说:“我怀疑你可能精神陷入了某种混乱的状态,臆想出了一个人在和你对话。又或者,那个人的确存在,但我真的看不见。”
第686章 大火
第六百八十三章――大火
师清漪浑身如同坠入冰窖,她将眸光转向洛神,洛神的面色在柔和灯色中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变化,低着眉眼,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花树斑驳的影子落在她的白衣上。
如今正是花繁叶茂的好时节,那些花影却好似在她身上寂寥地凝结了,冻在冰天雪地之中。
“……后面一个猜测我能明白。如果当时巢用神识窥探的那个场景,能够让巢受到攻击,那就足以说明那个地方尤为特别,它绝不是我们一般认知中的地方。假若在那种地方有什么看不见的特殊存在,这个猜测也是可以成立的。只是前面……”
师清漪最后的声音低了下去,她此刻的心已经摇摇欲坠了,一时难以再往下说。
前面的那个猜测,她在逻辑上能够理解,却难以接受。
因为当一个心志极度坚强隐忍的人,在精神上陷入混乱,甚至产生了某种臆想,这就意味着她遭受的痛苦已经无限突破了她的承载值,而且还是多年的,反复不断的。经历了漫长无尽的承载后,她终于耗尽了她最后的一丝意志防护。
于是,在雪花轻轻飘落的某个瞬间,曾经坚不可摧的万丈坚冰,轰然倒塌了。
洛神的手搭过去,轻轻攥住了师清漪的手指。
“前面的也可以成立。”夜的很多思维主要是建立在逻辑上,那些复杂厚重却又矛盾微妙的情绪更是难以理解,她一时之间并不太明白师清漪为什么不往下说,以为只是师清漪产生了疑惑,便为她解答。
师清漪先是一愣,旋即苦笑了一下。
夜看不出这些,继续说:“如果洛神在那个地方待了很久很久,并且不断经历那些可怖的战斗,她终究会在某一天撑不住。虽然当时并没有战斗痕迹,但是从她躺在地上的濒死状态来看,血迹和伤痕都历历在目,那么伤害必然存在。而且她又是孤身一人,那些疼痛和精神上的孤独,会不断地积累叠加,直到她承受阈值溃垮的那一刻。从医学疗愈上来说,她的精神可能会在之后开启一个自我保护,臆想出某些人,或者某些东西。这些虚幻的臆想会在某种程度上缓解她的痛苦,支撑着她能够继续熬下去。”
师清漪下唇紧紧咬着,已经出现了隐约的血丝。
洛神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一言不发。
夜看着师清漪,说:“比如说,她会臆想出你陪伴在她身边,与她说话,也可能会有她的家人,甚至是她自己,这些都有可能,然后通过与这些幻觉的对话,能够在某种程度上给她带来一些缓解。”
师清漪眼前逐渐蒙胧起来,被水雾覆盖。
夜做出了她作为医者的推断:“虽然我不知道究竟需要多久,但魂堕必定是一个漫长痛苦的过程,这个毋庸置疑。而洛神是唯一一个坚持下来,并且进入魂堕的人,如果她在这个过程中出现这些情况,也能成立。”
洛神问道:“那我为何会问出‘何谓魂堕’的话来?我若有此一问,必然在这个问话之前,听到了魂堕的说法。”
她沉默了一下,接道:“若我是在问臆想中的人,哪怕我问出来了,我也得不到答案。”
夜说:“也许是因为你在问话之前的某个时间段,听过了魂堕的说辞,你太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想早点摆脱魂堕的困境,离开那个地方,却始终不得而知。久而久之,你可能会和臆想中的人对话,问询到底什么是魂堕,哪怕你不知道答案,你也会问。当人在精神溃垮的时候,是难以明白自己得不到结果的,可还是会问,这也说明潜意识里正在挣扎,求生。”
洛神颔首,表示她接受了这个解释。
师清漪悄悄别过脸去,抬起手擦拭了一下眼睛,这才转过脸来。
夜在医学疗愈上追求严谨,又道:“这也只是我猜测的其中一种。如果当时真的有看不见的人,也有可能。巢在神识窥探的时候被攻击,或许是因为那个地方非常特殊,有强大的防护机制,就连古神也难以窥探,又或者是里面的什么人乃至什么东西,甚至可以是那个地方本身就有的力量,正在阻止它。我是通过巢的神识来同步看到所见,既然我看不到,那说明巢也看不到,这种地方如果有一个看不见身影却知道魂堕的人,也不稀奇。”
洛神声音幽冷道:“那之后呢?我可有再说什么?你又瞧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