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声音终于如同幽冷的梦，降落在血湖中。

“一。”

濯川的青色长剑直接对着她所在的眼球方向，挥落下来。

雨霖??和千芊的手腕同时被红线一扯，伴随着那声“一”的声音落下，即便是相隔遥远，她们两人的武器也同时刺入了各自面对的眼球中。

师清漪脑海里已经趋近疯狂，整个人似乎在被无数潮水推动，又似被无数面墙来回挤压。她恨不得飞奔到那血衣女人身边，可对方却离她越来越远，眼前仿佛如同万花筒一样缭乱，无数碎片在她脑海里起起伏伏，狂乱地刺激着她的每一条血管。

她顶着炽热到近乎发狂的血液温度，跟随着手中红绳的牵引，春雪朝着眼球猛地一挥。

洛神的巨阙也准确地刺入眼球深处。

四个方位的眼球咕嘟咕嘟地颤抖着，上下起伏，底下仿佛如同火山即将喷发一样不断往外冒着热气，眼球四周的藤蔓癫狂地飞舞着，如同抽搐的病体一样拍打在柔软的血肉地面上。

师清漪感觉自己快疯了。

神栖之地也扭曲地快要疯了。

只听四个方向同时响起了破空之声，四个眼球在粘稠喷涌的血色浆液中爆开来，而这一次，它们并没有再生出来，只在原地留下了一条深渊裂口。

而就在这一瞬间，师清漪感觉到眼前血衣女人的画面骤然消失，她整个人锥心刺痛，想要再多看一眼，可那画面毫不留情地走了，转而世界变为一片刺眼的白。

在那片白光的地平线上，孤独地生长着一棵爬满藤蔓的大树。就如最开始巢出现的那样，这棵树似乎在脑海里能自我定义它的大小，有时候远在天边，犹如渺小的一个黑点，有时候却又近在眼前，并且巍峨到能冲破苍穹，那些叶子都变得硕大无比，站在这些叶子底下，几乎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的窒息。

然后师清漪的耳边恍惚听到了一声女人幽幽的叹息。

师清漪听出那是邃的声音，那声音在无尽的苍白光芒中响起：“汝，时间已到。”

伴随着这最后的叹息，那棵大到可吞天地，压盖四海的巨树，开始慢慢地落叶了。

无数的叶子在空中翻飞，再落下来，堆积在巨树的根部周围，而那些藤蔓也逐渐收缩干枯，最终犹如一条条蛇的骨架子一样，附着在树身上。

苍白的天地之间安静极了，雪花不断地簌簌而下，落在树干和枝丫上，为那些纵横盘踞的树枝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衣。

师清漪身上的压迫逐渐撤去，她血液的温度也在缓缓地下降，脑海里的画面全都消散了，只剩下眼前这一片茫茫的白色。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那片白色也不见了。

等她回过神来，视觉也终于恢复正常，就见整个血湖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原本流动的血色湖水已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这些水并不深，师清漪的靴子动了动，她周围的冰层便碎裂了，走动之间发出轻轻的咔嚓声。

冰面上到处是倒塌的藤蔓和巨大的树枝，它们被冻在血湖里，犹如冬日里那片荒凉的冰湖，死气沉沉的。

此处万物，正在寂灭。

“……结束了么？”师清漪的呼吸变成了白气，她定定地看着洛神的脸，恍惚觉得自己在做梦。

然后看清楚洛神唇边的血迹，她瞳孔骤缩，连忙快步过去揽着洛神的身子：“你怎么了？”

洛神苍白的嘴唇抖了抖，踉跄了几步。

“你……在疼？”师清漪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同时想到了之前自己的猜测，忙道：“是不是红线的力量用得太多了？你……你快把红线收了，现在巢的四心都破了，不需要再用红线……”

洛神却摇了摇头，她声音轻得厉害，似是在忍着剧痛叮嘱：“你把我带到……夜的边上……快……”

师清漪先是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她咬了咬牙将洛神抱在怀里，光翼刹那间翱展，向夜所在的位置而去。

夜跪在血色冰面上，呼吸剧烈地起伏着。

“主人！”宁凝手足无措，她不敢触碰夜，可是看着夜那副痛苦难忍的模样，一个可怖的猜想涌上心头：“主人，难道你……”

“九，你是喜欢宁凝这个名字……”夜抬起脸来，目光落在宁凝身上：“还是……想要一个新名字？”

“我喜欢宁凝这个名字……”宁凝哽咽起来。

“好。”夜点了点头：“那就这个名字。”

她缓了缓，对宁凝道：“宁凝。”

宁凝怔住，然后连忙往前跪行了几步：“主人……你有什么吩咐？”

“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你的主人。”夜道：“你……自由了。”

宁凝努力思索着，她总觉得自己要说什么，话语却堵在喉咙口。

“而我……”夜轻轻呢喃一声：“也……即将自由。”

血色的冰面上，响起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嚓声，一道缝隙骤然裂开了。

第676章 输赢

第六百七十三章――输赢

那道缝隙周围的冰面立即起了连锁反应，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里跟随裂开了无数道更为细小的缝隙，它们犹如交错密布的血管一样，一条一条地隆起来，只一个瞬间就让血红的冰面变得无比狰狞。

雪花簌簌飘落，夜垂下眼，仿佛早已预料了这一刻的到来。宁凝先是扫了一眼四周围如同牢笼一般将她们困守的无数道裂缝，再抬起头，看向空中飘落的雪花。

时间恍若在这一刻静止。

一片雪花轻轻地落在宁凝的眼睛里。宁凝的瞳孔骤然放大，一股冰冷的悚然感从她的心底直冲眼睛。跟着她被一股根本无法反抗的力量往下扯，身体硬生生地跪在了冰面上，薄薄的冰面在与她膝盖接触的一瞬间就碎了，然后冰面底下的浅水立刻结冰，将她没入水中的身体部分冻住了。

“……你不必太害怕。”夜看着宁凝，说：“你会疼，但不会死。”

她不知道害怕的感觉，但知道宁凝会害怕。

夜的话音刚落，冰面上最先裂开的那道裂缝骤然扩大无数倍，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了，那东西无形无色无味，本来应该是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却又好像无处不在。

宁凝那道断眉底下的眼睛蓦地剧痛起来，感觉缝隙里的那东西疯狂地冲进了她的眼睛，宁凝疼得下意识捂住了那只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