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突然出现了变化……”师清漪喃喃着,立刻明白了什么。
邃和巢,此刻正在相斗。
这种级别的相斗甚至都难以用靖殊和十王的“神斗”来对比。之前那种“神斗”虽然也看不清楚,却能感觉到天崩地裂的异变,如果不是因为血湖和神栖之地为虚无之世界,又有千凰亘古作为支撑,只怕是要打得到处都塌了。
而现在,只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安静。
师清漪无法想象出任何画面,这早已超出她的认知范畴。她只能猜测也许是邃和巢相斗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这种速度早已经悖离血湖能够承载的最大限度,于是在肉眼的注视中,就诡异地呈现出了一种单独静止的状态。
只是这种安静让师清漪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此时此刻,她恍惚觉得自己和整个血湖都在被一种无声的力量吞噬,然后被迫静止。可她的身体分明又是能动的,脑海却死掉了,处在这种安静与动态的最中间,几乎有种自己正在被两种状态相互挤压的荒谬感,甚至开始想吐。
她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浑身更是疼得要裂开来,她抬起头又看了看洛神,只见洛神低着头,身子略微弯了弯,似乎也在忍耐什么。
师清漪看不太分明洛神脸上的表情,却总觉得她应该在疼痛。古神相斗是不可视的,但是相斗带来的那种碾碎大千世界的可怖力量,不止摧毁了时间和空间的正常平衡,竟也会让魂堕的洛神感到痛苦。
鼻腔仿佛变得温热,师清漪耳中听到了滴滴答答的声音,她低下头去,看到她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地面本就是血红色的,血落地的瞬间,融为一体。
师清漪流鼻血了,脑子里仿佛有无尽的星河在旋转,璀璨发光。
那光亮越来越亮,最后轰然一声,那光亮爆开来,然后归于一片死寂。
紧接着,她却又看到了天幕血月下邃和巢对峙的画面,和之前一模一样,静止不动。
可是她现在明明是低着头的,看到的应该是地面才对……
那个画面……竟然在她的脑海里定格了,推不走,甩不掉。她无法避让,更无法自发地从这种视觉中抽离出来,就这样被画面强行冲入了脑海。
她在这种脑海思维被占据的状态下,想起了可怖的一句话。
也许不是你在看世界。
而是世界,它在看你。
你无法拒绝,只能不断被灌输画面,声音,气味,触觉,滋味,直到脑子爆炸。它想让你看到什么,你就看到什么,你不想看到什么,它非要你看到什么。
师清漪用力甩了甩脑袋,血月对峙的画面还是卡在那里,闭上眼睛也没用。
这时候夜的声音终于再度传了过来,只听她说道:“巢要应对最大的对手,它已经自顾不暇,只要我们在这段时间内同时攻破四心,就有胜算。”
此刻的巢被邃引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它加诸在夜身上的压迫减少许多,夜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之前那么虚弱了。
不过夜似乎怕这种机会稍纵即逝,于是抓紧时间继续做引导,语速快了不少:“东北方和西南方还没有恢复正常,好在现在巢分了心,正是真眼幻觉影响最弱的时候,我相信陷入幻觉的是能走出来的。而只要我看到四个位置就位,就会说出‘准备’两个字,作为提醒标志。然后我会倒数“三二一”,在“一”的那个瞬间,务必同时破坏真眼。”
师清漪忍着剧痛听完夜的安排,对接下来的计划也清晰起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千芊和雨霖??走出幻觉以后,夜再下达指令,可她脑海里现在的画面极其不正常。
她怕这种异常影响接下来的行动,只能向洛神如实交待清楚:“……我现在不太对劲,看到的东西和脑子里的对不上,我只能看到一个静止的血月画面。”
“我也如此。”没想到洛神却回答道:“我们的意识被古神相斗影响了。不过红线所见并未被影响,我还是能借用红线看清楚四周发生的一切。”
她说着,手指动了动。
师清漪看不见她的脸,只能感觉到有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主动钻到了她的手掌心,她感受了一下那东西的形状,有些像丝线凝聚起来的绳子,还在她手心缓缓拂动。
红线是能变形的,师清漪大概明白了什么,紧紧抓着那红绳不放。
“你抓紧红线,跟随它行动。”洛神低声道:“它会告诉你怎么做。”
“那你呢?”师清漪感觉到不安:“我只能看到一个画面,你不但有红线的现实视觉,脑海里还和我一样有画面卡着,两种视觉又不同步,那你会不会……”
师清漪试想了下,如果她是洛神这种情况,可能会陷入神志错乱。
“……不会。”洛神的声音很轻。
师清漪有些将信将疑,就在这个时候,她脑海里的画面如同切换幻灯片一样换了另一张。
这回的画面又变成了满墙密密麻麻的“正”字。
画面是静止的,如同深渊凝视她。
师清漪嘴唇发抖,瞳孔骤然放大了些许。
她的世界仿佛放空了,被无限延伸到一个孤独的焦点,而在那个视觉焦点的最中心,正安静地摆放着一面刻满“正”字的墙。
明知道闭眼是没用的,师清漪还是选择紧紧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西南角的雨霖??身体猛地抖了下。她正趴在地上,仿佛身上被层层叠叠压了无数的重物,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无法动弹,只能痛苦地哭喊:“不要……不要!妈妈,妈妈,爸爸……妈妈……妈妈!”
恍惚中感觉无数的血液从头上浇灌下来,她眼前一片血雾蒙蒙的,耳边是无数小型野兽撕扯血肉的声音,她不知道这个狭窄的通道里到底有多少只那种像猫一样的怪物,正围在她们周围。
年少的她和风笙,苏亦被紧紧裹在最里面,上面是无数雨家人堆起来的血肉之躯。他们铸造起高高的壁垒,保护雨家这摇摇欲坠的青葱幼苗,耳边只能听到怪物在撕扯,咀嚼,怪叫,还有此起彼伏的痛苦哀嚎。
“我……我不想活了,妈妈,我好疼。”雨霖??的嗓子哭哑了。
“不怕……不怕啊。”时葭紧紧抱着她,气息已经微弱:“它们吃不到你,吃不到你的。很快,很快它们就会吃饱了,吃饱了就会走。你很勇敢,妈妈知道,你不会害怕。”
雨霖??感觉到时葭的安慰,越发脑子麻木。她身上早已经血流成河,分不清里面有多少是时葭的血,她甚至感觉有个什么东西从边上滚落下来,像是被啃了一半的断手。
“我的女儿,最勇敢……”时葭抱她越发紧了,颤抖地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妈妈爱你。待会你睁开眼睛以后,就会没事啦。”说完这句,时葭安静了下来,四周的撕咬仍在继续。
“妈妈……妈妈?”
“妈妈!”雨霖??在裂缝中那颗巨大的眼球旁边浑身一抖,将身上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掀开来,她眼睛猛地睁开,与眼前布满血红脉络的眼球面对面。
那眼球咕噜一声,朝她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