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远,雨霖??看不太清楚两人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风雪似乎将她们的情绪都吞噬得一干二净。
这一刻,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苏却之哭道:“谷主让你们下山的时候,其实便早已不行了,非在那撑着。你们走了以后,过不了一阵她便离开了,她给你们留了一封信。”
说着从怀里将有些皱了的信封递过去。
师清漪发着颤接过来,她和洛神两人就这么一直低着头,看着信封里取出来的那张纸,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雨霖??看不到那封信上的文字,心中着急,却无能为力。她的一切信息来源都是通过巢当年的视角记录,也许是巢不敢靠近,雨霖??也就得不到具体的虚影复现。
换言之,巢根本不知道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苏却之痛苦万分,道:“谷主临走前,叮嘱我不要给她建墓造碑,把她烧了,骨灰洒在雪山的悬崖里,她要和雪山葬在一起。她这辈子去过太多的墓,不喜欢自己到头来也躺在封闭阴冷的墓里,不如化作雪花,谁也找不到她。”
悬崖上只有苏却之的声音,和风雪声。
苏却之憔悴得不成人样,却还是坚持将红衣女人生前交待的事情都一一办妥了,颤声道:“她还说……她还说你们以后的年岁那么长,更不愿意看到你们每一年都到雪山祭拜她……你们肯定会来,可是雪山的路太难行了,也太冷了,她不愿意……”
洛神步履虚浮地走了几步,雪地上留下她的靴印,看上去是那样的乱。
静了片刻,她哆嗦道:“除了这封信和叮嘱你的这些,她最后……可还留有什么话?”
苏却之道:“有,是……给你们的。”
师清漪攥着信,浑身发抖地看向苏却之。
洛神哽咽:“……是什么?”
苏却之沙哑地复述了红衣女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如果你们在她的身边,她怕自己舍不得走了。”
两个女人蓦地怔住了。
苏却之转述的声音还在风雪中响起:“不舍才有遗憾,她不想自己遗憾,所以才故意让你们下山的,她想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离开……不过她让我告诉你们,即便没有见到临走的最后一面,也不要有遗憾,因为她……不会有遗憾。”
――师师,死鬼。
――你们在我身边,我怕……我舍不得走。
师清漪再也承受不住,痛哭起来,洛神跪坐在雪地上,看向雪花簌簌落下的悬崖深处,落下了泪。
雪山上无尽的风雪卷过来,将哭泣彻底淹没了。
雨霖??眼前被一片飞扬的白色填满,感觉胸口窒息得几乎无法呼吸,更是茫茫然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能弯着腰大口喘气。
过了好一会,她才直了直腰身,稍微缓过点神来。
就在刚才,她已看完了一个人的一生。
那么短暂,不过是一幕切换一幕的走马灯似的片段,大部分还都只是远远的旁观窥探,可却又那么的漫长,承载了几十年的重量。
雨霖??感觉自己脑子快要爆炸了,甚至有种绝望的感觉。她看到苏却之其实还留下了一小部分的骨灰,他留了其中的些许在雪山,另外些许被师清漪和洛神带回蜀地的萱华轩,安置在寒洞里。
这明明是另一个人的归宿,巢却像是非要让自己看到,尤其这个人的长相,和自己简直是复制粘贴。
更离奇的是,她和红衣女人的名字也是一样的。
她不认为这是巧合。
雨霖??甚至还冒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可怕的想法。如果有一天,她也死去了,她们两人在哭泣的时候,到底会为谁哭泣得更多一些呢?
是自己?
还是那个红衣女人?
雨霖??蓦地苦笑了下。也许她都不用想以后了,如果她现在死在巢这里,那自己的这辈子何其短暂,又怎么能抵得过那个红衣女人积淀了几十年的记忆。
而她们在看她的时候,是否也有那么一瞬间,在透过她的眼睛,去看红衣女人曾经的影子呢?
影子?
影胎……
想到这里,雨霖??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巢推入了一个万丈深渊。
巢何其险恶,要颠覆她的认知,搅乱她的心志。
最终让她彻底崩溃。
也不知道是不是巢认为雨霖??现在还保留着理智,眼前的景象还没停止,而是切到了一个医院里,各种医疗器械,病床,行走的医生和护士,将她从古代的思绪中扯回了现代社会。
雨霖??看到了向姨穿过医院过道,走向一间病房,拳头顿时攥紧。
向姨作为?愕钠痛樱?蛰伏在雨家数年,照料着刻有一株参天大树的铜壶滴漏。而雨家一直就是?愫统驳那O吣九迹?她和她的父母,曾长期处在被?阍Φ拿斡巫刺?下,连做过什么都不清楚。
不过眼下并不是愤怒的时候,因为她发现向姨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那个婴儿没有任何啼哭,安安静静的,像是睡着了,向姨抱着婴儿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躺着一个面容姣好却憔悴的年轻女人,女人目光呆滞,眼见向姨走进来,她怔了下,然后看向了向姨怀里的婴儿。
雨霖??的目光定格在那个年轻女人的脸上,心痛无以复加,颤颤呢喃着:“……妈妈。”
“时葭。”向姨走到雨霖??的母亲病床边上,声音漠然得没有任何起伏,叫她的名字:“我把你的女儿带来了。”
时葭神思涣散,像是经历了梦游,木然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出生的时候,已经死了。”
“这就是你的女儿。”向姨不容她质疑,瞥了一眼婴儿,说。
与此同时,在看不见的地方,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就是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