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元识落在?叶闯的掌心,一闪一闪,透着明黄色的温暖的光。叶闯抬头,看见那个澄澈的灵魂正?逐渐剥离自己的身体,她伸出手去,可即便踮起?脚尖,她也触碰不到她的脸颊。

“小闯,永别了。”她轻轻笑着,做了个鬼脸,“可惜这里没?有小花,不能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再一次眨眼,便见不到她的身影了。

叶闯感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温情也被剥离,能拴住她的最后?一根绳子终于崩断,

终于,她彻底孤独了。

再难压抑的悲伤如潮水般席卷了她,淹没?那具坚韧的外壳,她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独自迷失于这片无垠的海。

她深深地埋下头,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向前走去,将一切脆弱和柔软都藏在?自己的包围圈里,只有这时,她才敢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从没?开口的话到了最后?也没?能说出,她只能将心底最深的思念咽进肚子里去。

从今往后?,她就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了。

【天柱折,地维绝】

【天下大劫】

************

轰隆!

一声暴雷射穿天际,将戮魄殿最阴暗的地方也一并?照亮,长明灯火忽而?熄灭,殿内一片死寂,而?杀意却在?暗中针锋相对。

又是?一记疾雷,照出一个黑影,王座之后?的头骨一闪幽光,而?座上,纪冬正?不可思议地盯着来人,瞪大的竖瞳闪着怒火,恨不得将那个身影吞噬。

“不可能……不可能!你为什么还活着?!没?有人能够从未知之地逃出来,没?有人!秋弥不可能,织夏不可能,你更不可能!”

而?那人像是?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只是?一步步踏上冷阶,长剑掠影,寒光折射于纪冬的脖颈,那有着百年修为的大妖也不禁为之憾色。她张开自己的翎羽,不停地向那人击去,而?所有的攻击形同虚设,丝毫不能伤那人半分。

冷光一闪,一把利刃抵住纪冬的喉头。

“是?你做的。”

??????

纪冬不得已摊在?王座上,拼命握住剑身,眼底闪过兴奋而?癫狂的光芒,“对,一切都是?我的手笔!是?我诱骗秋弥合织夏去未知之地!是?我想要?你跟她们一起?去死!”寒冬冰霜自她掌心蔓延,冰冻住整个剑身,“我吃了那么多妖怪,还有你给心蒙的那份灵元!我不可能会输给你!”

纪冬奋力?挣扎,而?执剑之人沉稳至极,即便冰霜爬上她的手掌,她也不曾松手。她抬头,望见高挂王座之上的骷髅,空洞的眼眶闪着月光,正?无声与她对望。

“而?现在?,你又吸食了兀梼的残魂,”她的目光晦暗不明,冷酷的月光将她锋利的面庞割出碎痕,“为什么?”

“为什么?”纪冬的神色逐渐癫狂起?来,“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最强的?!为什么他们都要?离开我?!春姚,飞翙,织夏,秋弥……是?他们先?抛弃了我!为什么……我倒想问你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能当上妖尊,你却半路杀了出来!抢了我的坐骑,抢了我的尊位,还要?夺走我的一切!能拯救妖族是?我才对!只有我!!!”

她的周身爆开一声冷雷,冰雪坠地,结成一层层冷霜,快要?将戮魄殿吞噬,翎羽化刃,携凛冬之力?向叶闯杀去。

“为了变强,我圈养了无数只小妖只为吞食他们的灵元,为了变强,我杀了鲛月,杀了所有能为我所用的妖,只要?能变强,杀多少妖怪杀多少人我都不在?乎,我只想成为妖族唯一的王!”她声嘶力?竭地吼叫,用尽毕生之力?,雷法如雨降,“去死吧叶闯去给那些弱者陪葬吧”

一道弧光闪过,纪冬错愕地看着泄洪一般的血,甚至在?身首分离之前都没?有意识到自己遭受了致命一击。

哐当,妖印自她手中掉落,而?纪冬的头颅也滚落在?地,死不瞑目地盯着象征妖尊之位的妖印。

“你是?很强。”叶闯满不在?乎地向前走着,长剑一啸,甩出一道血迹,“那又如何?”

两语之间,妖尊已灭。

自此,天下只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尊者。

妖印碎裂,露出一颗璀璨夺目的晶石,美得令人窒息,她不自觉停下脚步,望着碎痕处断裂的月色,突然,她觉得它很适合一个人。

唯一能配得上此等绝品之人。

神仙骨·折竹(一) 脐钉

寒山洞穴, 烛火葳蕤,澄澈的池水中锁着一个男人,他低垂着头, 长发如泼墨般泻于池水之中, 被氤氲的水汽缀上?一层光缎,眉头拧成一团, 明明身处于仙境美景之中, 却好像被绑在刑架上?受烈火烤噬一般痛苦。

沾着池水的侧脸, 面颊爬上?的绯红,被吊起的双臂, 还有睫羽之下隐隐的泪光,每一处都美得像一幅工笔细描的绝迹,可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僭越,因为他早已烙上?了?帝尊的名讳。

沉稳的脚步声回荡在山洞内,斑斓的光芒自池水映射于石壁之上?,勾勒出一个挺拔坚毅的身影, 那熟悉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让他不自觉耳根一痒, 瑟缩着抬起眸子?。

“……你来了?。”

沙哑的声音,黯淡的眸光, 额头上?的冷汗, 看来这种温水煮青蛙的长痛让他吃尽了?苦头。

叶闯好奇这洗池水到底有多大的威力?,蹲在池边,用手指轻轻一点,借着水面的倒影抹上?自己脸上?的伤疤,只是?刚触碰到皮肤,一股针扎般的刺痛贯穿了?她的身体。她下意识“嘶”了?一下, 随即听到一声含着笑意的鼻息,“是?不是?很痛?”

那个沙哑的声音夹杂着暖意,竟让她感到片刻安心?。她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江破云,“在洗池里待了?三日还有力?气跟我打趣,耐性不错,再留你几日如何?”

他轻笑一声,用目光静静地描摹她的全身,缓慢而?仔细,“你受伤了??”

叶闯扫过?自己的双手和胸口,后知后觉软甲破了?一个小口,她发觉江破云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她身上?最细微的变化,发现她早已愈合的伤口,发现她穿着缝补好的会?武服,明明他最该担心?的是?自己的处境,却总能把注意力?锁定到她的身上?。

她将这些杂乱的情绪抛掷脑后,快刀斩乱麻地说:“告诉我真相。”

而?江破云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那抹若有若无的笑还挂在他的嘴角,“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我爹的死,八怪的死,还有我妖力?失控的原因。”

他避开她的目光,扯开一个苍白的笑,开裂的唇角冒出血珠,在他胸口撕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你如今还在责怪自己吗?”

“无时无刻。”她踏入洗池之中,任由千万只细微的箭头刺穿她的身体,一步步向他逼近,如同陷入沼泽,迈开的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艰难,“这些夜里,我一直在做一个没有尽头的噩梦,他们在我面前不停地死去,鞭笞我的灵魂。你若忍心?看我被梦魇折磨,那就到死都不要?告诉我真相,让我怀着一辈子?的悔恨躺进棺椁。”

江破云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的麻花辫出神?,似乎是?错觉,她看到他的眼底泛起一圈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