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魂说?不出话,流不出泪,只?能向丹霞愤怒地攻去,拼命地为他厮杀着,掌中烈火再盛,也照不出一条生路。神仙骨,飞升命,偏偏沦为齑粉,她怎能不恨?
“恨我?凭什么!”丹霞血目一瞪,面目逐渐扭曲,“要?怪就?怪他长了一张该杀的?嘴,当?年他敢出言顶撞我,就?应当?想到有此下场!”他表面闪躲,实际逐渐逼向江宗华的?尸体,他抓住时机,手中运阵,将乾坤袋绞成碎片。
火势逐渐弱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赢了。丹霞看向那逐渐沙化的?残魂,落井下石道:“你在这?乾坤袋中躲了二十余年,躲累了吧?所幸今后也不必再躲下去了,因为,”丹霞指向江宗华的?尸体,满目戏谑地笑了起来,“仙君飞升啦!”
残魂愤怒地张开大口,欲劈向他的?天灵盖,烈火灼烧,扭曲了她的?面容。然而就?在劈到丹霞的?那一刻,滔天焰火转瞬成空,残魂彻底沙化,只?剩残砾微烬。此时赤风袭来,助其最后一力,将这?千万颗砂粒打向丹霞。
丹霞长袖一挥,将沙土甩于身后,只?是揉了揉眼。他走到江宗华身前?,起阵风化了他的?尸体,连同那碎玉一起烧得灰飞烟灭。灰烬之中唯独留下一条左臂,怎么烧也烧不干净。
丹霞捡起那条手臂,勾唇笑道:“莲藕臂,原来如此,那小儿原是这?么来的?。”他欲拾起山河,而山河有灵,几次都重?落地面。他无奈之下,只?能开阵来镇住剑意,这?才拿起了那把剑。
他借以山河之力,向天吼道:“昆虚遗令,杀妖人,除祸患!昆虚遗令,杀妖人,除祸患!”
九霄剑意腾空而起,山河一瞬飞入空中,于金日之下发出铮铮剑鸣。丹霞之声?随剑鸣而至
“上乘天道,法随昆虚,叶川已死,妖患待除!”
江破云望见那象征仙君飞升的?金日,只?勾唇一笑,偏头看向叶闯,手中再次掐诀。叶闯缓缓睁眼,只?觉浑身麻痹,思绪逐渐回笼。丹霞余声?微歇,直直刺进她的?耳朵里。
金光中开,叶川的?尸体自空中缓缓降下,直直砸向罗刹台。
叶闯不可置信地偏头看去,浑身如坠冰窖。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她全身僵直,悲痛得哭喊不能,过了很久,直到她读明白了“叶川已死”是什么意思,才狼狈地爬起,发了疯地扑向叶川的?尸体,崩溃地哭喊起来。
“爹!爹你怎么了,你醒来看看我,你看看小闯!你看看小闯……”
泪水决堤,穿过他胸口的?血洞,直直打落在地。那一瞬间,她愣住了,看向他眼角的?皱纹和微扬的?嘴角,更加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哭得猛烈。
曾几何时,这?具身躯为她添衣盛饭,为她遮风挡雨,如今却没有任何温度。她好委屈,好难过,她知道那个总是对她微笑的?爹爹,那个慈眉善目温言细语的?爹爹,再也不会?给?她捏糖人,带她抓蟋蟀了。
罗刹台起风了,是从后山吹来的?,又?像是从童年吹来的?。那时,叶川把年幼的?她扛在肩头,让她去够树上的?酸枣。叶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青的?红的?通通都摘下来,就?要?往嘴里塞。叶川拦住她,把青酸枣挑出来丢进嘴里,说?道:“小闯摘的?青果,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在那个青葱的?午后,他们坐在后山的?小山丘上,吃着摘来的?酸枣,看着脚下丛生的?青草。那一瞬间,风又?吹来了,她听见叶川说?:“小闯,江湖上到处是血雨腥风,哪比得上家?好。你看这?后山,有山有水还有酸枣吃,外头就?不一样了,吃个馒头还要?钱呢。”
她不满地嚷嚷着,“可是就?没人陪我玩了!”
叶川哈哈大笑起来,“那爹爹陪你,爹爹陪小闯玩。”
他的?音容笑貌依旧,与眼前?这?具残破的?尸体相?重?叠,又?是何等凄凉。叶闯大脑一片空白,只?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话,只?是无论如何也摇不醒她的?爹爹,掩不住他胸口的?空洞。过了很久,兴许是片刻,她终于镇静下来,用力擦去将要?溢出的?泪水。
他的?白发在眼前?清晰又?模糊,重?现数次,还是被眼泪所淹没。一道光洒下,静静地照着他的?面庞,那光斑一晃一晃,像是幼时的?摇篮,轻轻地摇出一首童谣。轻柔的?歌声?中,她看到叶川那含笑的?目光,还有一个女子模糊的?身影。
大脑刺痛,回忆被人撕成碎片,她低头看去,叶川的?尸体逐渐沙化,怀中的?重?量越来越轻,连同血迹一起消散而去。叶闯没有大喊大叫,只?是静静地、木然地目送他的?离开,心底酸涩,像有一把钝刀,一下下擦过累累的?伤痕。
叶闯努力向空中够去,却终是一场空,只?剩一根青羽,落于她的?怀中。
“可是爹爹,我后来尝过了,青酸枣不好吃。”
故人反目 江破云背刺叶闯,江破云坏坏……
叶闯捧着那一根青羽, 无声地啼哭着。已是四分五裂的心又被砍下一刀,这是最鲜血淋漓的一刀。心笼震动?,禁制又开一道, 所剩三道。
“爹爹, 我不想去?外面?了,我要跟你待在后山里?。我要你陪我玩, 我要玩跳房子, 我还要跟你比赛吃西瓜。”她跌坐在地, 用胳膊狠狠擦去?泪水,像一个刚学会走路, 却不慎摔倒的孩童,摔得全身都疼,只委屈地抹着眼泪,等?着爹娘来抱起自?己。
可生死之间隔着一道万丈深渊,即便再往里?填满眼泪,也跨不过这条阴阳的鸿沟。
她就是这样干涩地哭着, 哭到连刀剑都拿不起来了,“爹, 我要你回来陪我,你不要走, 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一直冷眼旁观的江破云瞥了她一眼, 兴许是听?烦了,开口道:“叶川已失半丹,又用了一念往生这种死咒,横竖都是一个死字,我父君手下留情,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什、什么意?思?”叶闯含着眼泪, 抬头?看向那个冷漠之人,“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你七岁时妖力失控,心笼反噬害你陷入昏迷,叶川不得已以半颗真?元为代价给?你布下九道禁制,以图控制你的妖力,以免妖人身份泄露招来祸患。他舍命拖住江宗华,也是为了让你逃走的时间多一些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的事??”叶闯并没有这段记忆,只觉得身体僵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到底是为什么?!”
“在溯灵泉中,我看到了你儿时的经?历,”江破云轻笑一声,“叶闯,想想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叶闯双手捂住叶川尸体上的血洞,眼中失了光彩,眼角不断地抽动?着,好似要冲出无数滴泪来。他不一样了,他变得好奇怪,好陌生。
她不认识他了。
“我来提醒提醒你,叶闯,看看你的手腕。”
叶闯木然地翻开自?己的手腕,只见图腾之上闪烁着数条咒文。
“这是降妖隐符,”江破云解释道,“昨晚我假意?受伤,引你心疼,你将脊印展示于我时,有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我将隐符下于手掌,印在你的脊印处,你竟然没有发现。叶闯,该说你傻呢,还是该说你为我痴了呢?”
他蹲下身去?,冲她歪头?一笑,“还没明?白?那我再提示你一下。你为什么会妖力失控,为什么又突然平静下来?”他摸着她的侧脸,轻声道,“是因为我在通过降妖隐符控制你啊。我故意?让你失控,想让你的妖人身份暴露于世,引来仙门诛杀。只是没想
椿?日?
到你这妖力,竟强大到能引来九妖天召。”
叶闯一瞬有些害怕,一股恶寒自?她的后背撩起,胃液翻滚,把她的五脏六腑搅成一团,“你为什么要让我的身份暴露?你为什么想让我被仙门诛杀?”
江破云笑了起来,眼尾弯成了一个月牙,整个胸膛都颤了起来,回答道:“你害我跌落仙君之位,害我修为尽失,害我受无瑕真?元反噬,我凭什么不报复你?”
看着浑身颤抖的叶闯,他从容地说道:“自?簪花弄遇到你的那一刻,只觉得你的声音有些熟悉,于是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在你面?前,看看你是不是当年那个叶卿卿,果不其然,你的眼睛三年来没有一点变化。在认出你之后,我将计就计,与你同行,接近你,骗取你的信任,进而迷惑你的心智,掌握你的一切。”
“你记得你当时问我什么?我就这么在意?叶无双,那你呢?”他的身子向她靠近几分,用手背轻划过她的面?颊,语气极尽温柔,眼底的恨意?却是那么尖锐,“现在我告诉你,叶闯,你不过是我的玩物而已,你的所有心语,你的一切心思,我都了如指掌。”
江破云不屑她含恨的目光,依旧说道:“叶闯,自?你在平州重遇我的那一刻起,或者说在洛南分别?的那一天起,你就陷入了我精心布置的棋局之中。先让你尝点甜头?,之后故意?冷落你,假意?和?好,让你为我愧疚;故意?委于你的身下,让你放松警惕,对?我无所保留,特意?在你面?前吐血,惹你为我心疼,诈出你的妖人身份。”
这个人的眸子依旧那么璀璨,眉目依旧那么清俊,但她现在只想把他撕碎,杀得魂飞魄散才好。叶闯双目血红,死死地盯着江破云,喊道:“在遇到兀梼之前,我自?己都不曾知晓自?己的身份,你怎么知道我是妖人?!”
“我发现你不用咒法也能运雷时便起疑了,为证实我的想法,在桃花岭面?对?飞翙时借了你真?气,断定你一定有妖族血脉。只可惜,若没有受袁向善添乱,我在无名鬼村时便能完成计划。不过他也算让我有所收获你不顾一切地救我,不正是对?我难以割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