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他也是不?可?一世的?少年郎,无奈被这坎坷的宿命砍去棱角,成了沦落街头的?乞丐。而?那?些傲骨没有被世间的?风霜所消磨,而?是悄悄藏了起来,静静地捶打成一柄坚韧的利刃。
他怕这把利刃刺伤身边的?人?,于是扎向了自己,却没料到这刀刃刺穿了自己的身体,捅向了十八岁的?江涣。
江涣是什么人??是会将他人?的?无心之语牢记在心的?人?,晁桀师尊的?那?一番话,他记了好多好多年。晁桀师尊说,他虽与叶川同?岁,但入道早,比他强大,自然要担得起保护他的?责任,成为他的?榜样。
可?自己已经不?比他强大了。
从?叶川偷偷溜进?他的?寝宫开始,他就发觉了异样。叶川就站在自己身后,而?他竟丝毫没察觉到叶川的?气息,他就知道叶川已经能跟他一决高下了。刚刚那?一掌已经打入他的?心脉,他不?过是强撑着罢了,从?这一刻开始,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如叶川了。
江涣努力平复下来,在叶川那?双清澈而?真挚的?眼眸中,他认清了自己扭曲而?脆弱的?自尊,“不?要叫我师兄。”
“可?是师兄……”
江涣猛然吼道:“不?要叫我师兄!”他的?胸膛猛然起伏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多么冷硬,而?他只咬紧牙关,硬挺着、睥睨着、以此维护自己零散的?躯壳,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你不?配。”
叶川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想要再挂起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但嘴角十分僵硬,像是拽着千斤重的?石头,无论如何?也扬不?起来。
自此之后,叶川再未喊过他一句师兄,也未同?他讲过什么话,两人?如同?陌生人?一般,即使是迎面撞上,也不?会看?对方一眼。同?样是十八岁的?少年,同?样的?心高气傲,同?样的?不?肯退让,就这么僵持着过了一段时间,直到晁桀都?发现了两人?的?不?对劲。
他命二人?下山,去洛州洛北取一样东西,叫做乌有阁中子虚物,需满三日?才归,且不?得离开对方半步。换句话说,就是给两人?一个机会解开误会。
可?两人?都?是不?省油的?灯,脾气傲得很,待在对方身边两天半,甚至连客房都?住的?一间,愣是一句话不?说。
兴许是闷得过了,江涣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踩过半开的?木窗,凝力一跃,飞到了屋顶之上。果不?其然,看?到了窝坐在屋瓦上的?叶川。
叶川愤恨地挥着拳头,压低嗓门?说道:“仙二代?,最讨厌仙二代?!师尊之子又?怎样,师尊说了人?人?平等,他倒好,仗着自己的?身份处处与我为难,从?不?肯正眼瞧我,我就活该做这受气包!”他只顾着生闷气,丝毫没注意到罪魁祸首已然走到了自己身后。
“你把太极剑扔了?”
“呜啊!”叶川吓得一哆嗦,险些摔了下去。一见是他来了,脸立刻耷拉下去,“太极剑?什么太极……”叶川努力地回忆着,倒吸一口凉气,心虚地先发制人?,“你怎么知道我扔了?莫非,你来过我的?房间?”
江涣不?答,只冷笑一声,这声笑除了透露出对他的?不?屑以外,多了几分自嘲的?意味,“师尊给你的?剑,你说扔就扔?在你叶川的?字典里,还有没有尊师重道这四个字?”
叶川仔细地回忆着这把剑的?由来,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索性思考如何?在嘴皮子上扳回一城,“尊师重道?只怕在你眼里,我还没有资格说这四个字!”
江涣没搭腔,只蹲身坐到他身边,静静地看?着脚下来来往往的?行人?。街衢熙然,百姓各奔其路,他看?到人?群之中有个男子,他一手抱着女孩,另一手拿着一把木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将木剑递给面前的?少年,让他学着挽一个。
少年木讷地接过,手一歪,剑尖差点戳到那?女孩的?脸上。站于男人?身后的?少年高喊一声,上前截住了木剑。
江涣轻笑一声,这少年的?傻劲倒跟叶川不?分上下。叶川刚入门?时,也像他这般莽撞,手中的?太极剑还没焐热,就差点戳到叶无双脸上。
晁桀无奈道:“叶川啊,不?如你跟着为师学点法术吧,当个法修也不?赖。你把剑给你师兄,让他把剑送回去。”
叶川羞得脸颊通红,连忙称是。
去剑室放剑的?路上,江涣掂量着手中的?太极剑,怎么也想不?通叶川是如何?把剑扔飞的?,“叶川真是个傻子,连剑都?不?会用?。”
他正往前走着,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江涣抬眼一看?,原来是丹霞长老。
丹霞双手背后,戏谑道:“我听说晁桀收了两个废物门?徒,如今来看?,果真是名不?虚传。如我所料,乞丐就是乞丐,整日?只知道吃喝拉撒,连个剑都?用?不?明白。”
“你以貌取人?,乞丐不?如。”
“你!你以为仗着一张臭嘴就能当上门?主?还飞升呢,真是大言不?惭!我要是晁桀,就先抽烂你的?嘴!”
江涣冷哼一声,“只有我才配当这门?主,你修行不?够,再怎么嫉妒我也没用?。”
丹霞长老说不?过他,只愤怒地一甩袖,转身离开。江涣捏紧了手中的?这把太极剑,下定某种决心,径直走向若水殿。他第一
椿?日?
次踏进?偏殿养心室,竟有些拘谨,没等敲门?,门?就自动推开了。
叶川一见门?外是他,本?以为他要骂自己,害怕得很,往后退了两步。
江涣将一切尽收眼底,面色如常,只将太极剑递到他面前,说道:“这把剑,你留着吧。是师尊让你留着的?。”
几年之后的?洛北城中,有两个少年并肩相坐,无言,却胜千言万语。华灯初上,将冰封已久的?沉默碎裂,映出道道金辉,扑打在二人?的?身上。
良久的?沉默过后,江涣开口道:“晁桀师尊就叫晁桀,不?姓江,我并非师尊之子。”
叶川:?!
“你可?曾听闻过江碧溪?”江涣那?张死人?脸逐渐有了温度,薄唇轻启,诉说着尘封心头的?往事,“她是晁桀师尊的?师妹,也是元坤师祖的?女儿,八年前,她被心爱之人?生生剜去无瑕真元,危在旦夕,师祖为了救她孤身去往妖界,只可?惜一去不?返,她也一命呜呼。最终,晁桀仙君替她报了血仇,杀了那?个负心汉。”
叶川见他一身酒气,知道他酒量差,定是喝醉了。
江涣瞥了他一眼,幽怨道:“说了你也不?懂,傻子。”
叶川并未仔细听,只思索道:“你跟她同?姓,莫非……她是你爹?!”
江涣气得揍了他一拳,“那?是我娘!二货。”
黄雀在后 她已没有任何靠山
叶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少时也没了娘,一定?很难过吧。只?能一个人撑着,一个人努力地活着, 不像其他孩子一样有父母的?怀抱可以依靠。”他的?思绪回到自己?十三岁那年的?寒冬, 他冻得浑身发抖,只?能紧紧地抓住叶无双的?手, 安慰她有哥哥在, 一切都会?没事的?。
“你也一样吧, ”他看向江涣,眼底闪过一丝同病相?怜的?同情, “一路孤独地走来,身侧空无一人,不知前?路如何。”
江涣答道:“我知道自己?的?前?路,只?有飞升。”
八年前?的?那个血夜,十岁的?他跪于江碧溪的?尸体前?,已是泣不成声?。晁桀半身染血, 站于他的?身后,说?道飞升, 修无情道飞升吧。只?有飞升,才能断情绝爱, 再也不会?痛了。于是他成了晁桀的?首徒, 拿起了那把山河。
叶川不知他在深思什么,又?喊了一声?,“江兄,若飞升必须历经九死一生,你也依然心向往之吗?”
入道四十载,这?把剑挥动了千次万次, 断情门?里跪了二十三年,念过无情道法百万字,即便如此,也要?不顾一切苦楚、义无反顾地飞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