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一通六字箴言,叶川愈战愈勇,翌日趁江涣不注意,偷偷地溜进了他的寝殿,猫腰躲在?屏风后。而江涣正端坐在?案前,点?过朱砂,用羽笔专心地誊写符箓,竟丝毫未发现他的存在?。

他猫着步子,屏息走?到江涣的身后,伸长脖子去?看他到底在?学些什么符咒,而什么符咒没看清,却看到江涣书案上?刻着六个大字致虚极,守静笃。

“嘶,怎么总觉得?在?哪听过……”叶川下意识呢喃了一句,不料被江涣抓了个正着,他吓得?鬼叫一声,反而把对方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江涣的反应过大,显然不是提前发现了他,叶川事?先根本就没有准备理由,这一下可被问住了,张了半天的嘴,愣是没吐出一个字。

江涣一把推开了叶川,终于说出了那个字。叶川松了口气,心安理得?地从若水殿里逃了出去?。自此以后,江涣每次回到寝殿,势必要里里外外查看一番,就怕哪里突然蹦出一张脸。

叶川脾气倔,要做成一件事?,必然要做到底,他要缠住江涣,那必须是无所?不用……不是,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跟江涣拉近关系。不然他这师兄活了十五年,连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未免也太凄惨了。

通过这两年来的观察,叶川发现他总喜欢去?玄武山山涧,某次跟在?他后头,发现他正围着一只鹅转悠,叶川躲在?树后,悄声道:“师兄居然在?这山里逮鹅,真是闲情逸致。”

一个稚嫩的童声在?他身后响起,“不如我们帮帮他,替他抓住这只大鹅?”

“好……”叶川话说一半,发觉不对,“无双?!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

年仅六岁的混世魔娃叶无双吐了吐舌头,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螳螂捕蝉 before:我的鹅!af……

隔日?, 她故意缠着江涣,非要他教?自己隐符怎么画。江涣无奈,只能从?腰间的?乾坤袋里翻出一盒鹿血, 将鹿血倒入瓷坛, 再混入等比的?清泉水,这画符的?原料就完成了。

叶无双坐在他身边, 双手托腮道:“师兄, 你平日?里一句话也不?说, 不?会憋得慌吗?我要是一天,不?, 半天不?说话,就浑身难受。”

江涣将黄纸一铺,羽笔末端在瓷坛子里一蘸,“看?好了,隐符是这么画的?。”

叶无双极其夸张地张大嘴巴,故作?认真地学着, 实际上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笑,“师兄, 你到底为什么讨厌叶川啊?”

“你理应喊他兄长。”

叶无双摇晃起脑袋来,“叶川, 叶川!”

她这句“叶川”是跟江涣学的?, 起因是两年前,他刚被晁桀捡回万生门?的?时候,叶川刚用?太极剑的?时候差点误伤她,情急之下,江涣喊了一声“叶川”。叶无双只觉得这张冷酷的?脸生动起来十分搞笑,就学着他的?语气, 指着叶川喊道:“叶川,叶川,叶川!”

自此,她就“叶川叶川”的?叫,没再喊过他一句哥哥。

正喊着,叶川本?尊就推门?而?入,站在养心室门?口问道:“什么事?”

“你说要炖的?鹅,到底炖好没有?”

江涣闻声色变,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

“什么鹅?”叶川挠挠脑袋,一头雾水,“你说是后山哪只?”

江涣:!

他腾一下站起,双目快要瞪出眼眶,盯得对方脊背发凉。叶川哪里见过他这幅样子,吓得往后一退,哆嗦着问:“怎、怎么了?”

叶无双添油加醋地说道:“对啊,你不?是说后山里有只大白鹅,看?着肉就嫩,要把它逮住吃了吗?我都?闻见香味了,你别装傻!”

叶川感觉大事不?妙,感觉头顶上一口黑锅马上要扣下来,忙摆手道:“不?是,师兄,我真的?没……”

江涣崩溃地跑出门?去,一路高喊:“我!的?!鹅!我

春鈤

的?鹅啊”

最后,江涣和二人?在山里找了一块扁石当做大鹅的?碑,朝鹅拜了三拜,含泪吃下炖得香喷喷的?清炖白鹅汤。好在叶无双最后还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还了替罪羊叶川一个清白。

江涣放下碗筷,“罢了,这次就先放过你们。”

叶川长舒一口气,打了个饱嗝,“实行,我就说我是冤枉的?……”

“你除外。”江涣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叶川吃瘪,只好闷头扒饭。而?他却没有看?到,江涣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师兄,你讨厌我,到底为什么?”

江宗华几乎是强压着火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为什么……”

“不?随你意。”叶川替他说完了下半句话,“我总是不?顺你意,总是占尽你的?风头,无论是在学宝阁,还是在师尊面前,我好像永远也无法让你如意。所以你恨我,厌恶极了我,丝毫不?领我的?情,所以我无论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错的?。”

帝休树下,两人?同?时冲去,一掌一剑相抗,卷起旋风阵阵。晁桀双手环胸,坐在叶无双身旁,双眼紧盯着两人?的?动作?,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叶川和江涣所属不?同?派系,身法风格也不?同?,叶川平日?里木讷,但运起法阵来像是换了一个人?,全身扎满了刺,而?江涣虽然平日?里铁石心肠,剑势以柔为主,饶是剑意再凌厉,始终与叶川强横的?真气差了一截。

两人?的?真气相撞,激起余威阵阵,参天的?帝休树一颤,簌簌地落下残花来。两人?就这么盯着对方,而?晁桀岿然不?动,示意比试尚未终止。

两人?再次运起真气,一个抬起长剑,周身萦绕着荧蓝色的?灵虹,一个双掌凝力,将日?月之气尽收于身,再一眨眼,两人?同?时向前冲去,两股充满少年不?服输的?气血相碰,立刻搅动了帝休树周围的?气阵。

只听见一声锐鸣,周遭炸开一团铺天盖地的?白光,余波直冲远方而?去,削掉了帝休树一半枝丫。残枝断叶纷落,叶川捂住被击中的?胸膛,喘着粗气道:“师兄的?剑意,师弟领教?了。”

天才相惜,他知道江涣心里有件难平的?心事,被后来的?师弟追平、被抢去第一天才的?名号,全部的?偏爱被人?霸去一半,任谁也无法无动于衷。

江涣十岁入道,十八岁突破三层九霄剑意,他的?天分又?怎么会比自己差?

山河一斩三十七年,终于杀穿了他的胸膛。叶川知道,此刻的?他一定畅快无比。只是临死之前,他要问明白一件事。

他要问眼前这个冷血之人?,问那?个争强好胜的?少年,质问他为什么总是如此刻薄,总是趾高气扬地诋毁自己,把自己的?一切好意都?碾在脚底。

“我为什么不配喊你师兄?”叶川逐渐无法听清自己的?声音,“我自知你生性冷漠,但我想捂热你,不?想你孤单。我不?是没有脾气,你以为我喜欢被人戳脊梁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