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1)

“我说,不管你是想摧毁他、占有他,还是自以为爱他,你都该知道围猎的那套行不通,更何况你现在还不是猎场的主人。你和生哥可以慢慢斗,但他应该得到自由和快乐。”

崔融的目光刀锋一样打量过他,突然露出近乎厌恶的神色:“你用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张荣在一瞬间有种被揭开面皮的狼狈,他很快收拾好心绪,起身告辞:“我言尽于此。”

有那么一两年,他已经从儿童长成少年,但骨骼还很纤细,几乎美丽得有些雌雄莫辨,每次只是看向他的脸,崔融都会有种近乎罪恶的痛苦。

他几乎快到肩头的黑发,鸦羽一样蜿蜒在光洁的耳畔,殷红的嘴唇,水中的黑玛瑙一样的眼珠,不乏有自以为是、冲昏头脑的“正义使者”来崔融面前挑衅过。

渡过那段时期之后,他不再那么容易被人觊觎,崔融很少再体会到这种杀意和恶心一起袭来的刺痛。

他微微冷笑,助理进来提醒他参加酒会的时间,崔融起身说:“去给黎茂生的秘书室发封邮件,叫上乔瑜,约一次视频会议。”

张荣到伦敦时已经是深夜,他敲了敲黎茂生的门,过来开门的刘琨,他正打着电话,向阳台那边示意了一下,又拿着电话走远。

“生哥。”

露台上夜雾很冷,黎茂生只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袖卫衣,深邃的轮廓陷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手中一点烟草的火光静静燃烧,他应了一声,张荣走过去,在另一张藤椅上坐下。

他回程的路上已经反复斟酌过,不该再迟疑,张荣望着雾中的城市灯火,终于说:“和留昭上床的那个人……是崔月隐。他们没有实际上的血缘关系,不久前,沈弥拿到他和崔月隐亲子鉴定报告的那间基因实验室被审查出造假丑闻,留昭从私生子变成了养子,他或许受到刺激,刺伤了崔月隐,应该就是在这之后,他被带去秋玉山的崔家老宅,成了崔月隐的情人。”

黎茂生沉默不语,张荣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微微一怔:“你已经知道了。”

“嗯。”

他的声音低而缓,有种令人不安的平静,张荣心中一跳,说:“我来伦敦之前去见了崔融,如果你们联手,未必不能和崔月隐抗衡。”

“我知道,我们一刻钟前通过电话。”

“……”

张荣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问:“生哥,你的手怎么了?”

晦暗的光线中,黎茂生夹着烟的那只手搭在扶手椅上,血顺着磨破的指关节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黎茂生偏头看向他,眉眼在房间里投过来的光线中逐渐清晰,锋利、黑暗而冷酷的一双眼睛,他的声音依然很平静:“我只是去打了场拳击。”

“生哥。”

刘琨拿着手机从房间走过来,黎茂生看向他,示意他说话。

“伦敦这边干脏活的一般是俄罗斯佬,但他们被警察盯得严,闹的动静也不小,高端一点的手艺找爱尔兰人,最近有档期且要价最高的是菲茨罗伊三兄弟。”

张荣寒毛直竖,他立刻说:“生哥,海油崔氏的人都在白名单上,伦敦不会有人敢接这种活。”

刘琨正要解释什么,黎茂生已经说:“派人去把波拉莫找出来处理掉。让菲茨罗伊去跟着留昭,我要最好的人照看他。”

“是之前那个缅甸的种植园主,他行踪不明,生哥怀疑他会给留昭找麻烦。”他们走出黎茂生的套房后,刘琨主动提了一句,他有些好奇地问:“你刚刚以为生哥想干掉谁?”

“……”

伦敦西区的办公楼里,评估会议已经开了一个小时,可能对海格姆森天然气资产感兴趣的油气集团名单在这次的并购团队里摊开讨论了一遍,崔月隐静静听着,支着下颚看着雨后晶莹剔透的玻璃窗。

“既然现在道恩已经私下表示出了兴趣,我们恐怕很难找到比他们更让海格姆森满意的并购伙伴。”虞臣忍不住说,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渴望完成这桩收购的欲望比崔月隐要强烈得多。

孙思没有急着说话,他之前设想过的“搅局者”,现在简直是飓风一样刮过整个棋盘。

“克尔希石油怎么样?”崔月隐突然说。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

“的确有可能,克尔希石油被迫放弃收购后,他们股价一直不被看好,如果有机会回头吃掉海格姆森的一部分,能给投资者释放出不错的信号。”说话的是个一头金发的女性高管。

崔月隐来伦敦之前,会参与这次并购的投资银行、交易顾问、财务法务和审计团队就已经基本成型,里面大部分人都是常驻伦敦,又有人说:“肖恩.麦肯齐的个人声誉也因为这个大受影响,他在克尔希担任CEO期间,一直极力推动这桩收购案,虽然他宣布退出竞购之后的采访说,知道何时放手也是重要的商业品质,不过显然和他一贯强势的风格不符,他应该会比克尔希的董事会更希望能重新入局。”

“如果选克尔希作并购伙伴,要防着他们反客为主,现金流上我们占优势,但他们毕竟是老牌石油集团,而且和海格姆森打过多年交道。”孙思想了想,又说:“如果以肖恩.麦肯齐不再担任CEO为条件,提出邀请,这个问题应该可以解决。”

崔月隐点了下头:“找个说客先去私下跟麦肯齐见一面。”

会议散场后,并购团队里有人来跟孙思聊了几句,崔虞臣和他一起向楼下的办公室走去。

“虞臣先生什么时候回云京?”孙思问。

“今天下午的航班。”崔虞臣答,孙思看了他一眼,问道:“不知道您这次回去有什么安排?”

崔虞臣温柔美丽的脸上露出有个有些忧郁的笑:“四哥让我去找大哥和母亲要来至少七十亿美金。”他目光投向孙思,“我原以为寰宇投资那边的现金流很足够。”

孙思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母亲”是指他的生母,那位外嫁的崔家三小姐。

既然已经和黎茂生撕破脸,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弥补这笔流失的潜在资金,他仔细思索着崔月隐选出来的两个人,不禁微微一笑。

和选克尔希作为并购伙伴一样,都是剑走偏锋,当下看来十分棘手,隐患重重的选择。

虞臣和真妍从小被母亲送到本家抚养,他和生母不过是每年见一两次的陌生人,对这次的筹资之旅实在不抱什么希望,孙思却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您一定会如愿以偿拿到钱。”

孙思年轻时在江夏和崔三小姐打过交道,在他看来,那是个野心勃勃,有着近乎狂躁的权力欲的女人。

她的夫家谢氏一族也是当地的顶尖豪门,她无论是在名利场还是家族企业里都十分活跃,以孙思当时的眼界,曾对她十分钦佩敬畏,直到很多年后他见到崔蕴石。

年轻的崔三小姐无论是出于对长姐的嫉妒,或者是想要逃离家族的束缚,最终她一定都在深深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作为母家掌权人的直系血亲所能享受到的地位、信任和权力,绝不是她作为儿媳在另一个家族中可以靠“个人能力”打拼得到的,况且海油崔本身也并非谢氏可以企及的庞然大物。

一枚婚戒买走了她最宝贵的姓氏和血缘。虽然她不肯否定自己年轻时的选择,但后来将一对双胞胎送回长姐膝下抚养,她的心结已经昭然若揭。

现在崔月隐递给她一个参与到崔家这场盛宴里来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拒绝。

而崔昆安的性格,无论是作为长子自诩的责任、大度,或是对出于母亲的恐惧,他都不能不出这笔钱。

只不过,相比黎茂生只要求经济上的回报,他们参与进来却一定会提出权力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