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冰如玉

一百八十七章冰如玉

穆文馨带着两个侍女走过深宫的长廊,朱红色的廊柱一层一层的倒退，碧色的宫装长长的裙尾旖旎在她的身后。

这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她的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她自然也是天之娇女，父皇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人前人后都是尊荣与矜贵。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渐渐变了模样？

路过的宫人见着闵柔公主，依旧深弯着腰行礼，穆文馨仰着头走过，眼前便是一片开阔地,在这片开阔地旁，是一座巍峨的宫殿。两个跟在后头的侍女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出声道：“公主殿下……”

穆文馨抬起眼，望着侯月宫已蒙上暗尘的匾额。

“不必跟着进来。”她吩咐了句，独自举步,踏上了汉白玉阶梯。

门庭萧索,繁花败落。嘉妃最后是被打入冷宫,并赐鸩酒而亡,这侯月宫，几乎就成了宫里的禁地，人人都恨不得绕着走。

闵柔公主走到大殿之上,她母妃被赐死的地方,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了，只在石板的地缝里,残留着几丝暗红的痕迹。

就连这痕迹,都沉成了黑色。

闵柔公主蹲下//身,用指尖在那黑色血痕上轻轻的摩挲，就像小时候，她母妃的手摩挲着她的长发一般。

在这座宫殿里，她曾拥有一切，也是在这里，她失去了一切。

她至今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她那被父皇宠信着的母妃，她引以为傲的皇兄，她俊朗秀逸的夫君，他们全都或直接或间接的罔死在魏清辰和楚明熙这两个女人的手里！以至于她自己，都因此失去了父皇的宠爱。

她们害得她家破人亡，她为什么不能报仇？

大长公主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过是那些狠烈的伤痕都没有刺在她的身上罢了。什么国难，什么战事，堂堂东耀国除了她魏家就没有人能领兵了吗！

何况魏清辰只是个女人！还妄想以女子之身执掌定北三军！

做梦！

穆文馨跪坐在青石地板上，用力的咬紧了牙关。

她没有错！从来都没有！

与侯月宫的冷清寂寥相比，此刻的澄露宫就温馨多了。明诚帝难得来一趟，一个穿着妃嫔服饰的美貌女子正吩咐着宫人们小心伺候。

这是七公主的生母，婉妃。人如其名，婉妃是个温婉柔和不争不抢的性子，当初皇帝也是因着这个原由给她赐的封号。

前些时日宫外递进来消息，七公主穆文锦怀了身孕，婉妃便和皇帝商量着给些什么赏赐。她是没有皇子的，只得嘉柔公主一个孩子，所以也从不起些争名夺利的心，只盼着穆文锦能平安顺遂过此一生，就很好了。

皇帝喜欢她这份温柔如水的脾性，尤其前朝事多，让人又烦又无奈，越性留了下来，松松神也好。

婉妃叫人沏了皇帝一惯喝的云汉星露，一面与他说着些与家国大事都无关的话。

“锦儿成婚之后就很少回来，如今有了身孕，又是第一次做母亲，臣妾实在放心不下，想叫人接她进宫来，让御医瞧一瞧，臣妾也好安心些。”

“嗯。些许小事，你安排便是。”皇帝随意的说着，靠在软枕上，手里把玩着一串翠玉珠子。

“是。”婉妃笑着将皇帝爱吃的琥珀核桃递降过去，还未说什么，就见当值的小內侍走了进来。

“陛下。”当值的小內侍抱着拂尘躬身回禀：“闵柔公主求见。”

明诚帝神情不悦，狭长的眼睛挑了一下，眄着內侍，“她来做什么？”

小內侍当然答不上来，呐呐的低着头。

婉妃温和的笑笑：“今日闵柔递了牌子进宫，说是给皇后娘娘请安。这会子过来，多半是要给陛下请安吧。”

明诚帝冷哼一声，半晌才道：“让她进来。”

过不多时，闵柔公主果然走了进来，一路低着头，给父皇和婉妃娘娘请安。

皇帝应都没应。婉妃笑着起身，说道：“臣妾给陛下做了些小点心，先过去瞧一瞧。”说着曲身一福，退出门去，将屋子留给了他们父女俩。

闵柔公主也知道父皇现在不待见她，便也不再扮柔弱，开门见山的道：“父皇，女儿想往并州。”

明诚帝道：“去做什么？”

“去接皇兄……去接我哥哥回来。”闵柔公主的眼圈难免红了一圈。

明诚帝的话音里还是没什么情绪，“一个庶人，接他回来又待如何？”

“父皇！”闵柔公主忍不住了，抬起头愤恨的盯着她的父亲，“皇兄他是您和母妃的亲生孩子！他如今已经死了！我接他回来，让他入土为安，这都不可以吗？”

明诚帝把玩着翠玉珠子的动作停了下来，用一种闵柔公主听不懂的语气说道：“天下臣民，也是朕的孩子。你哥哥敛财杀人之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可那只是些平头百姓！根本无足轻重！”

闵柔公主哭了起来，泪眼中看到他的父皇将手上的珠玉放下，起身走到她面前，忽然狠狠一巴掌，甩到了她脸上！

这一个耳光，比大长公主扇的还重，打得她狼狈趴在地上，耳朵里嗡嗡嗡的响。

“父……父皇……”她捂着脸，眼泪一串串的落下来，不敢置信又难掩骄横的瞪着她的父亲。

长这么大，这还是父皇第一次打她。

明诚帝转了转手腕，不再看这个他曾经觉得最像他的女儿，转过身，冷漠的道：“并州牧曾发回信报，穆启元当初就以庶人身份下葬了。你去吧。准你去祭拜你哥哥。”

穆文馨的脸上热辣辣的疼，可再疼，也比不过心里的恨。

这座皇宫已经不是她的家了。这里没有母妃，没有皇兄，从此以后，也没有了她的父皇。

举凡征战，离不开将士兵丁，亦离不开马匹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