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许虚假、滥情,自我,但也真挚、善良,清醒。他在很多事情上拥有令人望其项背的天分,也得到了许多爱,但是?还不够。不是?因为贪心,而是?得到的太多,反叫江声更清楚地明白,他还没找到他喜欢的事情。
只是?没找到,而不是?不存在。
世界这?么大,能够尝试的事情这?么多,天空、海洋,森林、沙漠,总有什么值得他稍微驻足。江声只是?在不断不断地,往前走,每一次扩开一点?领地,每一次尝试一点?新东西?。
严落白在这?瞬间?体会到一种空谷回荡的春雷,然后淅沥地下了一场小雨,落在他心间?。
他好?像懂了江声一点?点?,这?一点?点?让他心脏有些空落落的失速,包裹着人类复杂的情绪譬如钦羡、遗憾、妒意,又或者带一些无端的猜测:
倘若江声只是?市井小民,被柴米油盐和闲言碎语包围,他依然有机会成长为现在的江声吗,还是?从天才?沦为平庸,从云端跌入尘泥?
无法求证的问题。毕竟人生是?一条单行道。
严落白打开车门,看江声坐进副驾驶,乖乖地系上安全带等他开车。这?瞬间?他蓦地笑出声,忽然有些打破常规的好?奇。
也许比起怪人,更应该把江声定义为背包客,旅行者。漫长的旅途中,他会在哪片山谷停留,会抬头?仰望哪片星空;他会接住哪片花,又会享受哪阵雨。
得到他驻足的片刻,被目光注视的瞬间?,到底该期盼江声可能留下的永恒,还是?该遗憾无法挽留的余生。
*
江声拉开车门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全副武装。
口罩和鸭舌帽自然是?不必说,但江声认真思考了上次被逮住的原因,认为很大可能是?普通人很少戴墨镜上街,会让他显得十?分醒目!
所以这?次他干脆抛弃墨镜,换上了无度数的黑框眼镜,更像个平平无奇的好?好?学生。
冬深了,气温有些冷,江声不得不穿上秋裤,上衣也裹得严实,甚至有些臃肿。严落白对此作出刻薄的评价:去?南极可以冒充企鹅,去?北极可以和熊称兄道弟。
江声倒是?觉得这?样很好?,他都这?样了!再有人认出来就实在过分!
严落白看了眼腕表,手架在方向盘上,道,“准备离开的时候给我发消息。”
江声离开的脚步又退回来,扒着窗户推了推眼镜问,“你?要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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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落白和他隔着两层镜片对视,被过滤的视线显出沉闷的平和,眼尾像是?蜂刺般透出尖锐,“如果有人送,我就不来,但到家记得报备。”
江声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今非昔比,他在有大明星的架子之前,先?有了大明星的牌面。
江声点?点?头?,对他挥了挥手说再见?。
因为提前和老师打过招呼,所以严落白做好?校外来访登记之后,直接把车开进学校一路送他到了教学楼门口。
今天是?隔壁科大校庆的最后一天,不少学生都跑去?凑热闹观看,路上人很少,偶尔能听到教室里老师在讲课。
走进教学楼后,江声左拐按了电梯。
他的老师林之姮这?节课教授大一,在五楼授课。她是?一个为人处世有些直率的女性,但是?善良这?一点?和林回倒是?如出一辙。
江声的生活也不总是?很安逸。
大学的时候,江庭之想安排他去?读金融或者管理一类的专业,说虽然是?烂泥扶不上墙,但总不能这?么无所事事一辈子。
但江声不想学。
他的文化分高,金融专业自然能上,但上不了A大这?么好?的学校。相比之下,A大艺术与设计学院雕塑专业在国内数一数二。既然要学,当然是?要去?最好?的地方,学想学的东西?。所以江声表面上嗯嗯嗯好?好?好?行行行,也早早截了图让他看自己选的专业,乖得让人起不了疑心,背地里还是?耍了诈。
江庭之为此勃然大怒,停掉他的卡。艺术学费向来高昂,别提画具、石膏、颜料这?些额外的不菲开支。江明潮那会儿还在被楚鱼管,别提接济了,楚鱼简直把他当灰太狼防。
诚实地说,江声确实困难了一段时间?。但也没有很久。毕竟他在江庭之那边有内鬼哥哥帮他说话。
更诚实地说,这?确实是?刚成年的江声遇到的第一个大麻烦。哪怕他前几年被贬,至少物质上没有短缺过什么。江声不想回头?找江庭之示弱,所以琢磨着自己想办法。
打游戏打得好?,就去?接代?打;摄影玩得好?,就帮人拍片子;当然,偶尔还是?会捉襟见?肘。然后在夜深人静想起小镇许愿池的王八,恨怎么天天有人给它送钱,他都没有这?种待遇。
就是?这?时林之姮发现他的窘迫。
明明她自己也不容易,毕竟林回那样一个总在医院来回,吃的药如一座小山的病人,以她大学教授的工资和画廊的收益负担已经非常艰辛,但林之姮还是?在帮他。
电梯门打开,教学楼明净的窗户在地面投下被切割开的影子,江声手插在口袋跳过去?,一扭头?和敞开的门里分神望出来的学生对视。
江声沉默了两秒,稳重地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前行。
隔着两个教室,江声就听到了林之姮的声音。既然是?来看老师的,当然不好?打扰她日常行课,江声打开手机看了时间?,猫着腰顺着后门溜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人坐得很满,只剩下中间?剩的几个位置,在外边被一个穿卫衣的学生挡住了,像是?试管塞一样,想进去?就得把这?颗塞子拔出来。
江声抱着膝盖默默纠结了一下,是?尴尬地蹲在地上被投以注目礼,还是?无情地打扰别人的清梦……最后选了后者。
拜托,这?可是?他恩师的课!哪个乱臣贼子敢睡!
找到了合适的理由,江声戳了戳男生的肩膀,“同学,借过。”
睡觉的男生像死?了一样继续睡,甚至把脸埋得更深,打了一串花里胡哨耳钉的耳朵也埋进衣服里。
很明显,听到了,但嫌他烦。
江声感觉他不应该打扰了,这?是?社交礼仪。但他有时候会愿意做那个没素质不礼貌的人!于是?他说,“国服连胜车队四缺一,滴滴上车。”
男人费力地抬起头?:“……来。”
江声沉默片刻,看他抬头?,盖在头?顶的卫衣帽里支出凌乱的灰白的头?发,发根已经生出些杂乱无章的黑色,看起来像只脏兮兮的流浪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