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玫气笑:“呵,我和家里关系怎么样,你心里没数?我把自己饿死也不可能跟家里借钱啊。”
她摊开一只手数给他看:“我这么些年存下的钱,加上卖了车和一些有的没的东西,譬如那个小钻戒……”
黄鸣彦整个人明显又晃了一下。
“剩下的借了二十万,才把你那高利贷的破坑先给填了,不然光那利息都够我还的。”
内街入夜静谧,阮玫一直压着怒火说话,但话语被风拂起吹到空中。
她听见楼上有谁拉开了窗户准备看一出好戏,老太太的两只小狗崽开始狂吠,仿佛给她呐喊助威。
阮玫几个小时前还在想着自己不相信童话,但其实她相信过,落魄公主和孤独王子会幸福美好地生活下去。
可是童话的泡沫,很早之前已经爆开,只剩下黏糊可笑的生活。
Night.38
“黄鸣彦,你就答我一句,是不是要还钱?如果不是的话就劳烦你快点走开。”
阮玫的怒气钻进耳机,在陈山野耳朵里燃烧,车轮飞快地割开地面残存的暑气和周围人群模糊的嬉笑。
电动车转进了内街,突然一道白光袭来,像把尖刀直直地刺进他的眼里。
一个穿黄马甲的外卖小哥边看手机边骑车,正面对着陈山野冲来。
陈山野大脑还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先行一步,猛地将车头打了个方向,和那辆迎面快速冲来的电动车擦肩而过。
突来的变向和作用力让电动车往路边步行道上撞,急刹也阻止不了脱缰的野兽,陈山野被巨大的惯性甩出,狠狠地摔落到红砖地面。
男人的闷哼声和硬物碰撞声让阮玫从戾气状态回神,她压住耳机着急地问:“陈山野?你那边怎么了?”
黄鸣彦这时候才发现阮玫和别人正通着电话,被她扇巴掌都还没皱过的眉头这时微微皱起,牙齿间无声咀嚼着阮玫口中的男性名字。
阮玫问了几声都没得到陈山野回复,耳机里只能听见忽近忽远、嘈杂纷乱的脚步声,耳朵像灌进了咸湿的海水什么都听不清。
不知不觉心里升起的担忧代替了怒气,阮玫刹那间脑里一晃而过的,是陈山野父亲车子里那块「出入平安」的挂牌。
“陈山野!你回答我啊!”阮玫急得跺脚,声量比刚刚响亮了不少。
她想向月亮祈祷,只要陈山野平安顺遂就好,其他的事情都无所谓了。
黄鸣彦胸口一窒,阮玫情绪一激动就跺脚的习惯还在,只是发小脾气的对象已经不是他。
一阵窸窣咯磕声后,阮玫总算听到陈山野的声音,“……刚刚耳机摔出去了。”
悬空的心脏落地,行星游回星轨中,狂风里乱舞的风筝被紧紧抓住了线。
阮玫转过身背对黄鸣彦,往旁边走了几步跨出树影:“你吓死我了!你是不是撞车了?”
她仰起头看向天空,慢慢涌起的潮水淹住了弯着嘴角笑的月亮。
刚刚与黄鸣彦对峙的时候,她还叫自己不要哭,但现在只是听不见陈山野的声音而已,她已经控制不住眼泪。
“没撞,是我自己摔倒的。”
陈山野拨走嵌进手掌里的砂石,那个差点和他撞在一起的美团小哥已经帮他把卧倒的电动车抬起来放好,他扬扬手示意自己没事,美团小哥欠身说了几声抱歉,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陈山野跨腿上车,重新启动车子:“我拐进内街了,你再等等我。”
“知道了,陈山野,我没事。”
“嗯,我也没事。”陈山野手把一转,车子驶了出去。
黄鸣彦弯腰捡起眼镜,戴好,对着阮玫的背影开口:“玫玫,那笔钱我会还你的,你给我一点时间。”
阮玫把胸腔里的一口闷气长长吁出,她没回头:“黄鸣彦,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你知道的吧?麻烦你以后别叫我这个名字了。我的银行卡号没变,你要还钱的话转账给我就好,不用再在我面前出现了,我见到你就恶心。”
“玫玫,我……”黄鸣彦还想再争取一下,这时昏黄街道尽头亮起一盏灯,刺眼光线令人无法忽视。
阮玫往那盏灯快走了几步。
随着白色光团越来越近,黄鸣彦认得是上次在这里和阮玫有拉扯推攘的男人,只是上次他穿着衬衫和西裤,可这次……
黄鸣彦看着很快来到面前的男人戴着的头盔和印有明显标志的反光背心,镜片反光盖住了他微眯起的狭长双眸。
陈山野长腿踩地停住车,摘下头盔挂到手把上,瞥了一眼阮玫身后的男人,收回视线,低头看着那双晃荡着水珠的眼眸。
阮玫垂在身侧的右手微颤发抖着,陈山野抬起它,捧在手里摊开,指腹上的薄茧在白里透红的掌心轻轻划过,轻声问:“手很痛吗?”
电动车没熄火,白灯还亮着。
借着光,阮玫看清那只麦色手掌上有一道两道的破皮,还有些许细沙附着在伤口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混进了些软糯的哭腔:“你才痛吧?都渗血珠了,骑得那么着急干嘛啊……我们回去给你搽搽药吧。”
“嗯,好。”陈山野唇角微微勾起,也没松开她的手,问,“你们聊完了吗?”
“没什么好聊的……聊完了。”
“好,那我跟他说两句。”
“好……啊?什么?”眼睛倏地睁圆,阮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眶松了劲再也锁不住泪,还带着温的泪滴从脸庞滑下,“你要跟他说什么啊?”
陈山野指节微屈,勾走她快滑到下颌的泪水,笑笑没回答。
再次抬头的时候,陈山野眼角的笑意迅速敛去,像暴风雨袭来的傍晚里,滚滚乌云瞬间吞噬了金光灿烂的夕阳。
面前叫陈山野的男人身高比他高出一些,黄鸣彦不动声色地从上至下扫视过他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