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五六秒,路窦翻身起来,见鬼一样骂了句脏话:“……你谁?”

冒雨上来的男人浑身泛着潮气,因管道滑湿阻力加大,他用过力的手臂仍鼓胀着,关节泛青,浑似地府的鬼,他盯着路窦,劈头盖脸问:“你怎么躺别人床上?你把雪郁怎么了?”

“我能把他怎么?”

路窦莫名其妙,但似乎在顾及什么,说话声音很轻,他扫了眼锁住的门,又往开着一条缝的阳台看了看,太阳穴抽了下:“你翻阳台上来的?”

男人没有回他,看他低声屏息不敢大喘气似的,似有所觉朝上铺看过去。

缩在被子里的人安然地闭着眼,是他真正要找的人。

雪郁手指尖尖抓着被角,脸颊溢红,露出来的手和脚白过了头,像是一池白浆,嘴巴小小张开,呼出令人酥麻的热气,整个人都香香的。

在极短的时间里,男人捋顺了情况,胸口腾腾冒火,可也压低了嗓音:“路窦,你要不要脸?成天跟着雪郁不算完,还搬到他宿舍,不觉得自己变态吗。”

路窦冷冷一哂:“哦,你大半夜翻别人阳台不变态。”

路窦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摁变态标签,气得笑了,不等他回,又说:“我变态?你要不要出去敲锣打鼓问问,到底是我变态还是你半夜爬阳台变态?”

“还戴着口罩,是不是也知道自己见不得人。”

归功于家境,路窦身边总不缺人献殷勤,类似一窝蜜,不用招手,都有一堆蜂围着他绕,所以他认识的人算是比较多,但眼前这个,他一点辨别不出来。

不过对方显然对他很熟悉。

会是谁?小土包的追求者?

狂热到晚上爬阳台了?

路窦抓了下微乱的头发,眼皮深皱,嗓音含着被吵醒的疲倦和烦躁,他冷嗖嗖看着男人,威胁说:“我看你是想背处分了。”

偷闯他人宿舍,事态不小,如果学校追究,学生到毕业前档案上都会存在一个警戒的处分。

可男人没露出慌惧的神色,甚至不当回事,他看了眼雪郁,火山口又咕噜噜沸开,答非所问道:“你搬就搬,已经够恶心了,爬上爬下那么累,你还非要让他睡上床?”

先是变态,后是恶心。

路窦:“?”

咬牙磨了磨,路窦忍耐地说:“爬两三个台阶,能累着他?”

男人递过来一个奇怪的眼神:“他又不是你。”

路窦深呼吸几次,这回确定变态是小土包的追求者了。

已经是凌晨,无论变态来的目的是什么,路窦不打算继续这场闹剧,他表情比雪郁见过的哪一次都要臭,但自始至终低着声道:“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出去叫人来?”

男人意味深重地看了他一会,尤嫌他碍事一样,声音森冷:“我也不想和你多待。”

“那还不走。”

独处时间被压榨,恶灵眼神阴晦至极,杀人的念头在胸口发酵,比任何时候都强烈,他摩挲了下兜里的便携刀具,浊浊地晕出一口气。

现在还不行,一帮警察四处搜查,不能节外生枝。

男人极缓慢地拿起雨衣,覆在宽阔背上,伸手穿好后,驾轻就熟顺着落水管潜逃,暴雨和夜色加持,他的身影很难被看到。

得天独厚的天气条件,加上恶灵一次次破坏监控。

导致在此之前,警方的搜寻任务迟迟没有进展。

在他背后,路窦全程看着他怎么拢住管道、怎么四肢借力往下爬,皱起的眉头紧得骇人,他握住手指,骨节被捏得嘎嘎响了两下。

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看到。

这么熟练,应该来过不止一次吧?

……

翌日是周末。

雪郁没有定闹钟,睡到了自然醒,他睡饱了,但还有点不想起,过了好久才窝在被子里直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紧抿嘴巴里溢出细碎的嗯声。

下铺的高大男生分开双腿坐着刷手机,听到那放松的嗯嗯声,脸色怪异了一秒,他摁下眼皮,僵硬地把目光拉回手机屏幕上。

手指没滑动几下屏幕,他就看到一团白跪在床边,手扶着护栏,那两条粉粉润润的脚晃了下来,路窦目光怔了怔,如鲠了块刺在喉头。

愣神这两秒,小土包已经下了两层台阶,在下最后一层时,那只穿着袜子的脚没踩稳,踩到了他的腿上,长裤立刻被踩出几道皱褶,路窦神经一跳,沙哑出声:“……有人。”

还在打盹的雪郁腿都抖了下,飞速收回来,噔噔下地。

“对不起,”雪郁踩上拖鞋,第一句就是道歉,他小心抬起眼问:“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有没有踩疼啊?”

“……没。”那么点重量,谈不上疼不疼的。

雪郁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又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慢吞吞走进浴室,出来时那张布满血气的脸沾了点水痕,嘴巴红色嫣深,路窦看了会,忽然道:“昨天晚上有人来过。”

有人来过?

雪郁脑子清明了点,心想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路窦才会在这干坐着等他,而没有自己先走,他做出疑惑表情,小声问:“是谁……”

一个上扬的“啊”字还没说出口,雪郁猛然想到,昨天晚上门是锁着的,那个时间几层楼的学生都在休息,有谁会大半夜来?

除了恶灵,没有别人了。

路窦看他眼睛睁圆,心中有了数,烦躁地转了转手机:“看来你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