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花玉垂在身侧的手指,揪紧衣摆,低垂的瞳珠闪烁着,半晌,轻咬住唇。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她捧着麻糍,走回座位,一言不发地咬了口,哪怕过了几年,味道始终没变,红糖和姜汁的酸甜滋味碰撞在口腔里,麻糍劲道,并不噎人,却堵在喉咙里,难以吞咽。
热气氤氲,铺在眼底荡起恍惚的水光。
十几岁时的暑假,纪鹤青经常要去大城市参加竞赛,纪花玉舍不得,又没法跟着,唯一一次坚持,她撒泼打滚了小半月,各种哭闹耍赖,终于让纪鹤青松口。
允许她送他前往火车站。
从芜女山走,凌晨就要出发,那个点没有大巴车,两人只能挤在村里承包的老旧面包车里,狭小的七座,坐满十几号人,都是要进城打零工的村民。
车厢鱼龙混杂,充斥着难闻的气味,两人紧贴在车窗边缘,纪鹤青冷静护着她,让她坐到腿上,手臂搂紧,轻拍了拍后,沉声:“睡吧。”
山路颠簸,面包车年久失修,晃得快要散架,发动机轰隆作响随时像要爆炸,如何睡得着。
可纪花玉趴在他肩头,闻着清冽的皂香,感受到宽掌压在后脑的安全感,便幸福得什么也不怕了,哼哼点头,抱着他脖子乖巧地阖眼。
两人一路辗转,赶到火车站时,也是这样,天蒙蒙凉,空气凉爽,她亦步亦趋地跟在纪鹤青身后。
凉薄的风吹过身体,像一捆绳索,悄无声息地将她与哥哥相连。
途径姜糖麻糍的摊位时,纪花玉闻到香味,被馋虫勾住,肚子咕咕作响,她可怜巴巴地拽他衣角,撒娇道:“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呀。”
纪鹤青感受着她黏糊的视线,薄唇勾起,扬着微不可见的弧度。
故意冷淡否认道:“没有。”
饿急了的纪花玉撅起嘴,扑他背上,踮起脚左右歪着小脑袋,不死心地嘟哝道:“怎么会呢你再闻闻,甜甜得,一看就很好吃。”
纪鹤青没忍住,低眸轻笑出声,终究给她买了一份,香浓的热气四溢,笼罩住女孩粉扑扑的脸。
那是纪花玉尝过最好吃的姜糖麻糍。
0071 71.还债
山里喊了好几年的修路口号,再次踏足,仍是干裂的泥巴,燥风卷着粗粝的沙石,直往脸上刮。
纪花玉走在乡道上,捋了捋发丝,用力踢开脚边的石头。
嫌弃咒骂道:“脏死了!”
她跺跺脚,低头拍干净身上的裙子,眉眼蹙动,莫名有些委屈。
在盛京住了一个月,似乎真的被纪鹤青养得娇气了,从前在这座山里,住了十几年,竟也没觉得一草一木如此不堪。
如今有了比较,便更让人难以忍受。
路过村头时,蹲在小溪旁捶洗衣服的王婶看见她,惊讶抬头,招呼旁人压着声道:“快瞧,那不是老纪家丫头吗,这是往哪儿转了一趟,打扮得真洋气。”
其余人也探究打量,连声感慨:“是嘞,纪家祖坟埋得那个山头,冒青烟了吧,纪鹤青那孩子,读书争气也就罢了,纪花玉也生得这样标志。”
有人撇嘴插了句:“脸生得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谁说没用。”
旁边的婶突得打断,手肘捣了捣说话的人,用眼神示意,侧身八卦道。
“陆家不是都派媒婆讲亲了吗......”
纪花玉走了许久,才看见家,脸颊酡红累得气喘吁吁,刘海沾了汗,湿津津地贴在脸上,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拖鞋设计得时尚漂亮,却不跟脚,磨得她脚腹像要生出水泡,酸痛发麻,软得像柱摇摇欲坠的棉花。
终于看见熟悉的瓦房院落,纪花玉赶走冲她乱吠打转的流浪小黄狗。
抬起一脚,“砰”得声,蓦地踹开了门。
院里溜达的老母鸡吓得扑翅,踩着篱笆栅栏飞上墙头。
纪母正坐在锅房旁择菜,听见动静,探头觑眼,看见是她,掌心顿时往围裙上一拍,跳起来大喊:“老纪,你快出来啊,瞧瞧,这死丫头回来了!”
她一边招呼丈夫,一边眼珠子黏纪花玉身上,满眼警惕,生怕她再逃走。
屋内喝得醉醺醺的纪父闻言翻身爬起,也走了出来,目眦欲裂,冲她吼了句:“你个没心肝的玩意,还知道回来。”
他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否则都恨不得抄起抵门的木头板凳,朝她身上砸。
纪花玉站在院落里,目光嫌恶扫视,胃里翻滚,涌上一股令人作呕的恶心,她懒得多话,开门见山说道:“你用我哥的名义在哪借的高利贷,我来还。”
听见这话,纪父愣住,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没想到这小白眼狼专门回来,竟是为了这件事。
然而下一秒,脸上就露出属于赌徒的贪婪,大步逼近,高亢追问道:“你哪来那么多钱,谁给你的,纪鹤青?”
纪花玉厌憎后退,脸颊微鼓,凶恶瞪着他道:“少废话,欠了多少!这笔钱我要给哥哥还债,不会给你的。”
没想到,回应她的是一声冷笑。
纪父清清嗓子,朝地上呸了口唾沫,满脸忿忿:“你是个小畜生,你哥也不是个好的,指望你俩能替我还债,我早被刀哥砍了手脚卖去海上了。”
这话的意思,是债还清了?
纪花玉杏眸瞪得滚圆,迟疑看着他,似乎不敢置信,鼻尖像小动物似得蹙了蹙,不解质问:“谁还的?”
必然不可能是他自己,他连小卖铺拿瓶酒都要赊账,臭名远扬。
“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