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阮元元对于他这种用眼神下命令的行为十分适应,从车上提了他这几天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具等一大堆东西,老老实实跟着他进屋。

而在阮元元替他把所有物品收拾妥当后,他坐在奶白色的沙发上,摊开掌心,把手递出来,“要牵一下吗?”没开灯也没拉开窗帘的屋子显得晦暗不明,唯有声音像流水一样淌过耳边。

阮元元心脏猛地缩了一下,恍惚间回到了那个晚上。

可能是看阮元元僵着不动,李荀又道:“我不是不喜欢别人碰我,只是会应激,会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但如果对方是你,忍一忍,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而且我发现,也许多来几次,我就会好起来了,至少可以和人有肢体接触。

“阮元元,我很冷……”

阮元元没等他说完,就将掌心覆盖在他手上。

如他所说,他的手是冰凉的。一开始他确实条件反射一样想抽手,但他抖了一下,止住了,而后身体开始发抖,急促的呼吸声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那一刻,阮元元很想抱住他。但他知道李荀现在甚至无法承受一个拥抱。

李荀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阮元元舔了下嘴唇,大起胆子,翻手用自己掌心贴住他手背,手指插进他指缝。

他明显感觉到触及李荀手背时,对方开始发抖,但很快便随着呼吸平息了,不再有更多反应。

说实话,这种行为无疑是暧昧的,但对阮元元来说,一是为了治病,二是两人本来就应该是很亲密的关系,所以他心安理得。

“你要一直这样牵着吗?”李荀忽然笑道。

阮元元有点不好意思,急忙把手放下。

这时他才道:“我们一起生活时,你都十一岁了。那时候你就不让我碰你”

“嗯,那会儿已经不太好了。”

但当时李荀的症状显然不像现在这么严重。阮元元记得自己曾经因为篮球比赛赢了,冲到观众席去抱他,他很大力气地推开他,阮元元当时体力透支,没能站稳,向后摔倒在地,李荀可能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臭着一张脸站在那,他打蛇上棍地凑过去拉了李荀的手,李荀难得忍到他站起来才甩开。那时候的李荀绝没有发过抖。因为阮元元很清楚地记得,他的手冰凉滑腻,掌心却是温热的。

看李荀不想说,人又很疲惫,阮元元很体贴地不再追问,转而道:“你冰箱没东西,一时半会也买不来菜,我给你点点吃的,你吃完好好休息。”

李荀眼神飘忽,“阮元元,我之前带你去那边的房子,是因为我卧室里全是药,我有时候又会突然发病。你刚进去应该也看到了。当时我不想让你知道。但现在既然你都知道了……你要不要住过来?”他微笑着看向阮元元,“我需要你。”

那天中午,在这栋没有阳光的房子里,在空荡荡的客厅中间,阮元元想起了李荀和他重逢那一次见面。几天前,李荀才对此作过评价,是他把他拉回来了。阮元元觉得自己如果不答应,他就会陷入这片黑暗里。而自己从此后便再也找不到他了,会再变回那个无亲无故无人问津受人鄙夷的烧烤摊老板,无法以完整的过去示人。

只有李荀,对阮元元身上发生的一切,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他既不觉得他可怜,也不觉得他有罪,他似乎认为这只是一件十分平常的小事、不值得记住的意外,多问一句都嫌麻烦。

“好。但是我能不能在你院子里搭个棚子……烧烤架油污重,我怕把你屋子弄脏了。”

李荀很嫌弃他的摆摊大业。“我不在乎你那些破铜烂铁放哪里。你非要觉得不行,后面有个独立的佣人房。”

阮元元发自内心笑起来,毋庸置疑,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

彻底住在一起后,两人的关系几乎回到小时候。阮元元住在李荀对面卧室,他突发奇想地想要复制回忆,于是在晚上十点过,敲了敲李荀的门。就李荀交代,平时他在家睡觉是要吃安眠药的,九点过就上床了。门内没动静,阮元元以为他睡了,于是轻轻将门推开。

而当他打开门,李荀刚好洗完澡,正在浴室吹头发,他探头看阮元元抱着枕头进来,关了吹风机,瞥一眼大床,“你要睡一起?不用带枕头。还是你想继续睡地上?”

“啊我睡床、睡床可以吗?我不会碰到你的。”阮元元一时有点语无伦次。

李荀没说话,揉了揉半干的头发,躺到床上,背对他,湿润的发丝间露出一截苍白的后颈。

阮元元小心翼翼地坐上去,把枕头扔一旁椅子上。他不想现在去放这个枕头,怕离开这个房间李荀反悔不让他进来。

正要躺下,李荀道:“你摸一下我脖子。”

“啊?”课睐茚欗

“我要活下去,就不能一辈子这样。现在我只能接受你。”

“可是……”李荀把话说这么重,让阮元元还未来得及发生的想法被轻易掐灭。其中或许不乏他在看见那截脖颈的瞬间本就受吸引的成分,但这点他不愿正视。所以他没再多说,替李荀捞起头发,吹过的发丝因为尚有水汽很快变得冰冷,而李荀后颈是温热滑腻的,像磁铁死死吸住阮元元掌心。

他不受控制地让指尖滑过去,握住李荀颤抖鼓动的动脉,心里升起一股潮热。

“……行了。”李荀低哑的声音没能迅速传进他耳际。

他太入迷了,沉迷于指尖的奇妙感受。

“行了!”李荀加重语气,终于让阮元元触电似的收手。

关灯后,他躺床上闭上眼,不自觉地想到李荀的动作,低下头,头发掠过肩膀,把脆弱的脖颈露出来交给他,他用掌心贴上去,握住。他反复品味这一刻,有点睡不着,表面感叹,李荀毋庸置疑长得很漂亮,他需要我。

“你想谈恋爱了吗?打算结婚?”阮元元忽然想到他这么做的原因。他转身看着李荀的背影问。

李荀半天没声音,阮元元都快以为他睡着了。心下叹气,正打算睡,对方却道:“我有个很喜欢的人。”

阮元元忽然感到很不舒服,他不觉得有女人配得上李荀。

“啊?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没问过,也不关心。”

“怎么会!她是个怎样的人?是那种……在外面读博士回来,温柔漂亮还善良的女孩吗?”他把自己能想象到的,最高配置的女性说出来,仍然觉得不舒服,不够。

“没有。是个无趣、世俗的人。”

“那……”

“人没办法选择自己动心的对象。他只是在刚刚好的时间出现在我生命里。时机和人的状态都不可重复。我没有选择。”

“那这不是在为过去买单吗?”一向不爱否定反驳别人说话的阮元元,此刻忍不住表达了不认同。他觉得很可惜,觉得这样不对。李荀显然值得更好的。

李荀忽然睁眼,翻身,对着阮元元笑道:“我真希望有一天,你会觉得你现在说错了。”

阮元元愣了一下,黑暗中李荀模糊的脸仍然仿佛在发光。他决定不再顺着这个令他不愉快的话题说,简单地奔向主题:“那你要和她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