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银锁的事儿又从哪里说,想到这儿她觉得无力,明显这时酒在捉弄她,她不是瞧不出。
凌空落地的鹅絮落衣即化,汾扬冷冽险些迷住了苍穹,青砖石板来时还能见着些影子,如今只剩下了一片白。
阮倾竹头顶挂了碎雪,长睫扑闪时脸颊早冻得泛红,赤临每年被冻死的乞丐不再少数,除夕前后她都听桑珞提过有被妃子惩处的小太监冻死。
她看向房檐之下,时酒握着笔没有丝毫不适,沐雪而立的屏风在旁侧挡了北过的寒风。
阮倾竹没忍住捏紧了衣袖,双腿似是像麻木了,唇色不知不觉间已经泛白,她微低下头去挡那寒雪。
时酒看向她时,正好瞧见,娇小的身躯在寒风里打了个哆嗦,南栀瞧了眼,走近小声问:“是不是得让她走了,若是冻死在这儿会惹来麻烦。”
“是麻烦。”时酒神色不改,继续做着手头的事,阮倾竹腰上的衿带别致,还是头一次见这般绣品。
南栀看着阮倾竹娇弱的模样心生怜悯,姑娘生成了这般不一定是幸事,“那日她也算是念着殿下救命之恩,奴瞧这大伤初愈的身子不一定能撑住。”
时酒闻言,忽而转头,眼眸如揉了冰雪,“她是救我吗?她是自保。”时酒放下笔,拿起桌上的画纸端详着,“你瞧,她生的娇俏,莺惭燕妒的模样。浮烟纷争为乱世,世家的姑娘,是杯浊酒。”时酒唇角微扬。
话罢,时酒将画像放置桌上,阮倾竹见南栀收笔,她松了一口气,动了动双腿,整个人抖的厉害。
时酒朝着阁楼而去,阮倾竹抱着双臂跟上,双腿麻木的厉害,险些就着大雪倒下,阮倾竹不愿丢了银锁,那物件是是唯一伴着她的东西。
她没有踏进屋子,站在门口处,化了的雪瓣湿了发,披风湿润狼狈不堪,即便如此阮倾竹仍旧是抬首望向时酒,等着她将银锁拿出来。
时酒清洗着双手,沾了墨的指尖在入冰水时,画出一点黑烟散开在凉水中。
“银锁,我没想起来。”时酒也不转头去看她。
在这尾音一落时,脚步声越来越近,手停顿了侧头看着阮倾竹,大雪中娇柔的姑娘眸里划着一丝狼戾,但瞧着不狠。
阮倾竹就这般瞧着她,顿了一个响指的时间,屋里的温度让她缓解了一阵,她看向旁边的木桶,半桶水还是黑的,瞧着是用来洗画笔的。
阮倾竹半蹲身子提起桶,好在半桶水不费力,时酒眼底一沉还没说话。
那黑水便直接泼到了她的身上,恰在时酒身后的火盆受了冰水,草木灰化烟上走,空中漫着微刺鼻的味道。
时酒身着的白衣受了污染黑了,像是被大雨淋湿的画作,木桶顿在隔板有声响,扬起的草木灰也飘向她。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是她小看这娇花,本以为阮倾竹会忍气吞声,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
南栀闻到动静,疾步上楼瞧见这一幕,“画师。”
“火气这么大,不怕伤了旧疾?”时酒看向阮倾竹问,让自己保持着泰若自然的模样。
阮倾竹瞪了她一眼,唇枪舌战不适合,甩袖扬长而去,到门口时她还闷声咳着,在阶梯口恰有一扇窗正对着时酒。
时酒望着那道红影往下飘去,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别过头吩咐,“把地上收拾干净。”她绕开火盆往屏风后去。
南栀道:“是,殿下说得不错,世家养的姑娘的确不是什么善类。”南栀瞧着门口,若有所思。
“金缕卫那边查的如何?”时酒一边解衣襟一边问。
南栀懂事的将窗户闭上,回答说:“指挥使病了,事情交给了下边的人查。”
时酒嗤笑,“倒是脱手的快,金缕卫无法供出三皇子,阮氏要追究此事的话,被逼急了也没有办法。”时酒摘了面具,发丝划过眼角泪痣落在旁侧。
“但是阮氏似乎没想过追究。”南栀清扫地上的污秽。
时酒脱了外衣搭在屏风上,“那是因为他们要保这阮二小姐,只有不追究,才少一个仇人,三皇子陈恪的王妃是邢部侍郎女,若是陈恪大势去了,那王妃岂不是沦落成了官妓?”时酒不紧不慢拿了新的衣袍。
当她瞧见内衬也湿透贴着肌肤,整张脸阴沉了下去。
南栀说:“殿下说得不错,太后那头想借此扳倒陈恪,会不会因为此事和阮太师生出嫌隙?”
“不会,孟家在漠地打着仗,若是此刻生了嫌隙,对她不利,她要的是傀儡帝,肱骨臣在侧,颖南世家是她唯一的手柄,否则她怎会着急忙慌的将阮家小姐接进宫来。”时酒理着袖口。
如今漠地蛮匪来势汹汹,先后失了几座城池,赤临的骑兵调动不得,这仗若是赢了还好,倘若输了,那孟家在朝堂上也得降一级。
南栀收拾差不多了,见着时酒戴好了面具从屏风后出来,她说:“太后执政几十年,怕是轻易撼动不了,阮家既然不想查,那陈恪便死不了,如今的皇子中他是最大的威胁,殿下是等着太后动手,还是亲自铲除祸害?”
“三王府的宴会有一场是为阮二小姐办的,先等着吧。”时酒说得笃定,却又那般不喜形于色。
太后会顺着阮太师的意思走,金缕卫给不出结果也只能拖着,这样恰好利于陈恪洗脱罪名,十足的证据没有,但是大家心里有谱。
时酒虽觉得不太对,但是矛头走的都是陈恪那头,皇帝是不敢明着办此事。
当日她被调往山中采景,也是陈恪先提给皇帝的,皇帝才会下这道圣旨,目的是杀了阮倾竹让她背锅。
三王妃不参事,但做妻,娶的是贤,阮氏没有追究。那定是会设宴交好,面上做给人家看的,彻底洗清三王府的嫌疑,毕竟刺客那事儿,没有十足的证据。
第6章 珠帘垂影(五)
雪停后,赤临陷在一道金光里,难得能遇上金轮从云层钻出,清光如落琉璃层,天儿不转暖,夜间仍旧是大风不停。
御书房内没点炉,皇帝回了寝殿,春酲在太后眼皮子底下披红,近年关各司所报银钱马虎不得。
“太后,孟元帅传了文书,今年安州招军多了一万新兵,开年后提军饷到楼闽,这文书……”春酲瞄着字,小心呈上。
太后剪下盆的红梅枝,黄蕊落了一桌,艳红突兀的跌在小桌上,她放下剪子,“不批。”话说得轻,夹杂着无奈。
宫女递上热帕,太后接过朝着御桌而去,“往年你们是瞧在哀家的面子上,孟家的军饷不曾拖过,若是哀家记得不错,闻台那头半年没给批银子了,大学士压了则子。”太后悠悠擦拭着手心。
春酲放下笔朝着太后身侧去,“太后,孟元帅那头打着仗,户部银子自然给的快了些。”
“监察院由着皇后哥哥坐镇,这样来迟早会闹些事儿。”太后到桌前坐下,若是只给自家的将士提军饷,不顾别处,眼下这情况容易失了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