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松望了眼远处的陆回,点头允诺:“贾宽案相关文书都在县衙中,本官恐怕要在这东吉寺中耽搁些时间,晚些时候本官派人取来,送到姑娘手中。”

“劳烦成大人了。”

有陆回坐镇,官府众人动作麻利,将现场查验完后,带着尸体折返回东吉寺。也是这个时候,谢汐楼才发觉这水帘洞两头恰好连着两座山头,只是因为地势高而容易被忽略。

谢汐楼随众人回到了东吉寺,进入寺门后陆回和成松直奔后院,谢汐楼猜测是要给昨夜的事收尾,便没有跟去,只身一人在寺中四处游荡。

一日之隔,寺中景象天差地别。昨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庙宇今日黯淡了颜色;昨日抽出新芽欣欣向荣的花草树木今日竟隐约有了向死之意。

与案件有关的僧人已被陆续押往灵州县地牢,无辜的僧人则被圈禁在后院僧房,由功夫普通的衙役看守。

明明是佛门宝地,如今在外行走的全是兵家人,颇有些鸠占鹊巢的意思。

关押的僧房院落很宽敞,对关押在内的僧人,除不许出院外不做其他限制。僧人们或焦急或好奇,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只有一小和尚在院子角落打坐,安静平静,不受外物所扰,正是云空的徒弟风纪。

他坐在那里自成结界,将他与熙攘院落分割开来,只与风与云相伴,沉浸在独属于他的大千世界中。

按照常理,云空是操纵此案的真凶之一,作为他的徒弟,风纪很难与此案毫无瓜葛,但陆回将他安排在了这里,足见他的无辜。

这样的一个小和尚,要如何安置才好……

谢汐楼正沉思时,身后有呼喊声传来。

“谢姑娘。”

这声音很是熟悉,她转身望去,正是早晨刚刚见过的沈城霁。她的欣喜并不掩饰,瞬间将风纪的事抛到脑后,像曾经的无数次重逢一般,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沈将军。”

微风拂过她面前的纱幔,开心的情绪几乎要长出翅膀沿缝隙飞出,冲到沈城霁面前。

沈城霁本来只是礼貌打个招呼,见她这般反应有些不适,却也不好立即转身离开。

谢汐楼望着不远处正在集结的惊蛰军,生出几分不舍:“可是要走了?”

沈城霁点点头:“本就是改道来的,不能耽搁太久。”

“听琰王说,沈将军要回华京?”

“是。”

谢汐楼生出几分向往,隔着帷幔不易被察觉:“四月是华京最美的时候了,将军快些走,还能赶上四月底的寒潭踏青。”

寒潭踏青是华京少男少女们最期待的活动之一,每逢四月末,男男女女汇聚城郊川中山,吟诗作对载歌载舞,将青春之气铺满整片山野。

沈城霁有些意外:“谢姑娘是华京人?”

谢汐楼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听华京有人提及过,心向往之。”

“是了,年轻的小娘子最喜欢寒潭踏青……我有一个妹妹,自小被束缚在高墙之中,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却偏偏得不到她最想要的热闹和自由。”沈城霁叹了口气,在看谢汐楼,又像是透过她看其他人的轮廓,“她每年最喜欢的就是寒潭踏青,可也只参加过几次。说起来,你与她倒是有几分相像。”

风卷起陈旧回忆,裹挟着年少时的快乐和豪情,落地时只余下一片片枯萎的落叶,惹人伤悲。

谢汐楼垂下眼,抿着嘴唇,露出脸颊上小小的梨涡:“民女一介草民,如何能与将军的妹妹相提并论?不知将军的妹妹现在在何处?”

沈城霁眼眸中的光瞬间熄灭,他挪开目光,声音夹着塞北山巅终年不化的孤寂寒冷:“两年前,先皇后,也就是家妹意外辞世,寒潭踏青因与皇后祭日冲撞,自四月底改到了八月底,更名为寒潭踏秋,名气已大不如前。”

谢汐楼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自两年前离开华京后,她再未靠近那个充满阴谋诡计、处处是陷阱的伤心地,自然也不知道寒潭踏青改时间这种小事。

年少时的美好回忆终究被那人一点一点逐渐抹去,或许最后连她的存在都变成尘封在史书角落的秘密。她以为她早就不在意了,她以为一切都已经翻开崭新的篇章,却没想到还是会难过。

见她不说话,沈城霁准备离开:“谢姑娘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

刚刚提到寒潭踏青,提到川中山,谢汐楼倒是想到了川中山上那个快要成精的老和尚,若能将风纪送到老和尚座下,兴许能结善缘。

谢汐楼指着不远处的风纪:“这个小和尚与佛有缘,留在东吉寺实在可惜。不知沈将军能否帮我一个忙?”

“需要我做什么?”

“想请将军带他回华京,托人送到川中山太川寺,找虚无大师。”

沈城霁皱眉,觉得面前这小姑娘异想天开:“虚无大师是得道高僧,如此行事怕

是不妥。”

谢汐楼微微笑着,语气颇为笃定:“我与虚无大师有几分交情,将军尽管带他过去,报上我的名字,虚无大师会同意的。”

沈城霁终是点头:“好,只要陆回应允,我会将他送到。谢姑娘,有缘再会。”

许是风沙过大迷了眼睛,谢汐楼努力压制鼻头突然涌出的酸涩之意,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快,却安放着她发自内心的沉重祝福:“沈将军,一路平安,再会。”

第17章 佛前欢17试探

惊蛰军很快集结完毕,拔营准备离开。谢汐楼不喜欢离别的场面,去陆回那里讨到送风纪离开的应允后,打算避开,却没料到在风纪那里出了意外。

风纪不愿意随沈城霁离开。

他被暂且安排在天王殿中,谢汐楼赶到时,正跪在天王殿佛像前,身边放着他的行囊。

谢汐楼有些头痛,走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姿态像个街头混混,语气也是吊儿郎当:“为什么不走?”

风纪的双眸干净如融化的雪水,认真到不像是个垂髫孩童:“心中有佛,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这都是什么屁话?

谢汐楼拿他没办法:“哪里都行,就这里不行。这里的佛早就被气走了,你多在这里耽搁一日,都是对佛祖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