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堂木给她看过一副画像,说是一个叫鸢尾的姑娘或许也在寺中,如果看到,可以与她相认身份。谢汐楼知道他指的是这人,遗憾摇头:“那院子三间房,除了我住的地方,其余两间皆是空置。下午时我也四处走动过,整个寺庙算得上坦坦荡荡,没有上锁的院子,没有上锁的房间”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晚上锁没锁就不知道了,我住的那个院子,亥时后便被锁了起来。或许这个寺庙的秘密,只会在天黑时出现。”

堂木点头,没有多余的神色,将一个布包递给她:“你走后,我才想起来给你准备的裙子有些不妥。包袱里的裙子是下午时临时采买的,是高领”他的话断在半截,借着月光,扫过她平滑的脖颈,语气难得有了波澜,“你是女子?”

往日见到的谢汐楼,身着高领男士衣袍,将喉咙处遮了个严实,虽然身量细弱,也只当是个还未长成的少年,此时她身上穿着方便行动的夜行衣,圆领将她的脖颈露了个彻底,在月光下似泛着莹润的光。堂木看得分明,那脖颈纤细光滑,半点凸起都没有,怎么可能是个男人?

谢汐楼从来也没想瞒着他们,语气坦荡:“是啊。”

“那你为何要接这个任务?为何不同我们讲?”

东吉寺中的秘密或许与勾栏行当有关系,是以王爷敲定这计划时,想要寻找的是一个扮成女子不会被发现的貌美男子,免得坏了女子名节。当时时间紧迫,身旁只有谢汐楼符合要求,才不得不找她这么个身份不明的人帮忙。

若是知道她是女子……

谢汐楼翻了个白眼:“你们也没问过我啊。再说,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此事或有损女子名声。”

“名节这东西,有百两黄金重要吗?

堂木皱眉,不敢苟同:“话不是这么说的。”

谢汐楼笑起来,目光澄澈:“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活下去,其他皆是小事。你也知道,我有病,这病很难治,这病能要了我的命,只有名贵药材能让我好受些活久些,所以对我而言,钱就是我的命。”谢汐楼将布包抗在肩上,同堂木挥手,“我先回去了,不知道下一次换防在多久之后,我要早点去盯着,免得错过。”

“等等。”堂木抓住她的胳膊,又瞬间撒开,“明日开始,会有暗卫扮成富家公子,每日进东吉寺敬香。暗卫腰间会系一翠色香囊,你这边若有发现,正午时分去药师殿接头;若没有要交代的,便不必去,保护好自己。”

“行,知道了。”

挥手辞别堂木,谢汐楼原路返回,到天边有亮光时,方等到下一轮换防,趁机摸回她住的院子,昏昏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三分堕入梦境,四分警惕于周遭环境,到正午前挣扎着睁开双眼,只感觉比睡前还要困乏。

昨夜紧锁的院门不知何时已能被推开,院门前又恢复了昨日的热闹,仿佛昨夜一切都只是她的一枕黄粱,南柯一梦。

谢汐楼走出院子,视线掠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瞧见了不远处的云空,正低着头和面前的孩童说着什么,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她止了脚步,远远望着,竟隐约觉得似乎和什么人有些相像。

云空注意到她的视线,同那孩子鞠了一躬,穿过来往香客到谢汐楼的面前,笑着问她:“施主昨夜睡得可好?巳时贫僧去寻过施主,只是那时施主似是还未起。”

谢汐楼掀起帷帽的薄纱,与他见了一礼,柔声解释:“许是太久未好好休息,昨夜睡得格外踏实,醒来时竟已是日头高悬,让大师见笑了。大师寻奴家可是有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寺中清苦,怕施主无聊,想着为施主送几本书,与施主临碟共饮,消解一下时间。”

谢汐楼有些意外:“劳大师挂念……大师可是青城人?”

“不是。贫僧自幼长在玉山中,并未去过青城。”

谢汐楼还想说什么,远处有人呼喊云空,神色颇有些焦急。云空望他一眼,目光说不上有多凌厉,那僧人却瞬间安静下来,不再催促。

云空正准备开口,被一旁将一切收在眼底、善解人意的谢汐楼打断:“大师快去吧,奴家在寺中随处转转,午后会返回暂住的小院里。若大师有事,随时去那儿寻奴家就是。”

听她如此说,云空不再耽搁,转身离去。谢汐楼立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逐渐与另一人的身影重叠,合二为一。

她终于想起这人为何眼熟了。

虽说两人相貌天差地远,但身形轮廓却如出一辙……

帷帽遮住了谢汐楼沉思的脸,她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会是巧合吗?

第9章 佛前欢9鸢尾

下午时,云空托一名小和尚送来几本经书,连同着笔墨纸砚放到谢汐楼厢房。

小和尚孩童模样,圆头圆脑,单纯可爱,很好骗的模样。

谢汐楼拉住小和尚,将包袱里的饴糖分给他。小和尚的目光无法从糖上移开,言不由衷拒绝:“师父不让小僧吃糖,被发现了、会被罚的。”

谢汐楼笑眯眯将手中的糖块塞到他手中:“那就留在这里吃,你不说我不说,除非这老槐树成精告诉你师父,不然他不会知晓。”

小和尚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眼睛亮起来,迫不及待接过糖块:“一言为定!”

谢汐楼拉着他坐在檐下石阶上,随口闲聊:“你这么怕你师父,你师父定然是个很严厉很凶的人喽?”

小和尚嘴里塞了糖,摇头如拨浪鼓:“师父是最和善的人。”

“你师父是哪位大师?”

“就是云空呀,他就是小僧的师父。”

原本只是想打探些消息,却没想到能碰到云空的徒弟,也算是意外之喜。谢汐楼又递给他一块糖,垂着眼眸像是娇羞:“云空大师确实是个很好看的人,奴家不曾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他常年呆在这寺中吗?可有出寺的机会?”

小和尚拧紧眉头,满目认真:“施主,小僧劝你一句,莫要打听师父的事。出家人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喜欢师父是没有结果的。”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硬装出一副老成语气,谢汐楼笑起来:“你这话很有趣儿,难道很多人喜欢你师父?”

小和尚点头:“寺中采买由师父负责,每次师父下山归来后没多久,便有小娘子追到寺中,隔几日又不见踪影,想必是伤了心。师父以此为耻,从不让我们多说,施主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哦。”

“下山采买,是当日往返吗?还是会在寺外过夜?”

小和尚不懂这有什么区别:“以前是当日下山,次日返回。”他挠挠光头,“不过自两个月前,师父便改为当日往返。”

谢汐楼将小和尚说的话认真记在心中:“说起来,奴家去过很多寺庙,东吉寺是奴家见过的最为严苛的寺庙,夜间竟然不让走动。这里面可有什么内情?”

“以前除了最后一进院落,入夜后寺中人可以随意走动,甚至住在厢房的香客,可以在夜间出寺。两个月前,住持突然闭关悟禅,也是自那日起,寺中开始宵禁。之后,寺中大小事务皆有师父处置 。”

两个月前正是赵宝月失踪的时候,难道这两件事中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