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严肃,似审问犯人,要是平常,陆元指定回一句:“您不是都看到了,为何还要明知故问。”但眼下陆锋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陆元不敢顶风作案,只好乖乖回答:“是子野没错。”
“子野?”陆锋冷哼一声,眼睛如两把弯刀,剜着陆元的皮肉。
陆元咽了口唾沫,不明白她又是哪儿触了陆锋的霉头,换来他这番阴阳怪气。
“怎么了,爹爹?”陆元壮着胆子,抬头与陆锋对视,“是哪里有问题吗?”
“我此次进京,”陆锋再次顾左右而言其他,没有正面回答陆元的问题,“就是为了你嘴里的子野。”
陆元不解地“啊”了一声,如果陆锋来京城,是因为裴子野,那么他干嘛甩脸色给她看,况且她和裴子野身份上的转变,刚发生不久,陆锋应该不会这么快知道才是。
她无故被陆锋为难,当即委屈道:“既不是因为我,那您还干嘛还对我这么凶。”
其实陆锋在出发后,到得知陆元和裴子野出去游玩前,心情尚算平静,不悲不喜。
只是一到京城,没见到陆元出来迎接他就算了,还被人告知,又是裴子野那小子把陆元约出去了,念及来京的目的,新仇加旧恨,他看裴子野更加不顺眼,连带陆元无辜牵连其中。
“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委屈上了。”陆锋冲陆元翻了个白眼,偏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陆元知道事情与她无关,立马大胆起来,不再畏畏缩缩做鹌鹑,敢像大鹅一样跟陆锋呛声:“冤有头,债有主,哪有平白受气的道理。所以爹,您回京到底是为了什么,别是想我了吧?”
“想你?”陆锋深吸一口气,压住被陆元不要脸刺激得快要喷涌出来的怒火,“想你少气我还差不多。”
接着他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告诉陆元:“还不是裴子野,就因为那小子打了场胜仗,在陛下跟前露了点脸。一个小子的及冠礼,陛下还写信给我,问我愿不愿意给他取这个表字。”
本来陆锋心里还是愿意的,毕竟南蛮为患南方多年,不仅是大周的心头大患,也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如今见证了一位少年将军的成长,虽然尚未彻底根除南蛮之祸,但究竟让他们看到了一线生机,为这样的人主持他的及冠礼,再为他取这个表字,陆锋心里还是有几分与有荣焉的。
他常年忧心的事情,眼下也有了突破口,等他百年之后,或许能把守护大周的责任,放心地交给这位年轻人。
不过当看见这位年轻人,几年如一日地纠缠他的女儿,陆锋本还算明朗的心情,瞬间没了兴致,乃至看着心心念念的女儿,也横眉竖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及冠?”陆元不再惧怕陆锋,嘴里喃喃念着这两个字,找了把椅子坐下,掌心托腮对陆锋道,“您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子野这马上就要及冠了。及冠可是大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送什么礼给他。”
陆锋嘟囔了句:“没大没小。”却也没有叫陆元起来,他走到陆元身旁坐下,没好气道,“你爹给他取字还不够,用得着你凑什么热闹?”
“这怎么是凑热闹呢?”陆元放下手,转而撑在扶手上,辩驳道,“您能为他取这个字,便是看重他。作为您的女儿,怎能袖手旁观,不跟随您行事呢。”
陆锋乜了陆元一眼,从见到她后郁结的情绪,奇迹般舒畅不少。望着她无知无觉的模样,知道她只是误打误撞,刚好说了句好话,还没那么多心眼在她爹面前耍。
有时候她气人是真气人,不过又总是在不经意间,说一些戳人心窝子的话,想教训她,怒火还未冲冠,倒是先被她给软了心肠。
烟都没冒出一缕来,火就灭得无声无息。
陆锋冲陆元摆摆手,让她没事就赶紧回去,别在他跟前讨嫌。陆元福临心至,领会到这事儿算是翻篇了,连忙起身,不论不类地行了个礼,施施然地离开了书房,回到房间。
与此同时,赶在最后一刻赶到兵部的裴子野,动作流畅地下了马,把缰绳递给一旁的门房,随着在门口等候多时的下属,一边朝里面走去,一边问道:“这么急匆匆地把我叫来,是发生了事儿吗?”
下属做了个请的手势,摇摇头,神秘兮兮地道:“您进去就知道了,放心,不是什么坏事儿。对您来说,还是一桩天大好事儿呢。”
目前对于裴子野而言,称得上是好事的,除了根本上解决南蛮的问题,就是能够和陆元成亲,但放眼现下,哪件都实现不了,他不知道还能有是什么好事在等着他。
不过来得都来了,既然不是军务,估计也没有他像想象得那么紧急,裴子野的步伐渐渐慢下来,没有起初那么着急,一股脑往里面疾步而去的冲动。
只是忙活了半天,还缩掉了和陆元的游玩时间,结果换来的是通知他冠礼的流程。
裴子野无奈地看着面前这群比他还要激动的同僚们,这给出个建议,那边立马否决,吵得像是亲临菜场,鸡飞狗跳喧闹得不行。
直到有人说这次为他主持冠礼的是陆锋,裴子野才来了劲,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拉住说出这个消息人的衣领,兴奋道:“你刚才说是镇北王来给我主持这个冠礼。”
被拉住的人发了会儿愣,随即点了下头,迷糊地“嗯”了一声。
裴子野嘴角快要咧到太阳穴了,他松手,见衣领被他弄出皱褶,又细致地为人抚平:“谢谢了,陈大人。”
说着,裴子野冲其他人挥了挥手,转身朝外面走去:“我回去准备去了,各位大人要是商量出一二,劳烦去府上找我,在下告退了。”
叫作“陈大人”的那位,下意识伸手,想要拦住裴子野,眨眼间却不见他的踪影,音调不由地慢慢降低:“裴将军,我姓李,不姓陈……”
裴子野回到府上,急忙叫来李管家,和他说了及冠的一些事项。
李管家闻言,一张被岁月打磨过的脸,浮现出相应的痕迹:“正好,老奴也想和侯爷商量这事儿,这会儿听到有大人们安排了,老奴也放心了。”
裴子野幼年失怙,家中没有其他长辈坐镇,一些大事有时候不好处理。李管家本想一切从简,就这样看着裴子野长大成婚,一辈子平平安安地度过就好了。
不曾想还能见到他有出息的一天,一个男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有皇上和大臣们操心,甚至还能请到镇北王来主持他的冠礼,李管家的眼眶一时泛出几分湿意。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不仅健健康康长大成人,还如此出类拔萃。
就算百年之后他去到地底下,遇见老侯爷夫人和大公子,也能欣慰地握住他们的手,告诉他们,裴家子孙个顶个优秀,裴氏一族的声望,会一直延续下去的。
“行,那到时候需要准备什么,”裴子野颔首,“就麻烦李管家了。”
“不麻烦,不麻烦,”李管家笑呵呵道,“以前大公子的冠礼,老奴有幸参与。侯爷放心,老奴一定把您的冠礼办得风风光光。”
裴子野对于冠礼没什么想法,关于成人不成人的,远不如陆锋来给他取这个表字的来得冲击大。
眼下他也算是获得了陆元口头上的名分,又碰到准老丈人给他准备的这份大礼,那名符其实的日子还会远吗?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在白日里不断惊喜的刺激下,到了夜晚,月亮高高挂在空中,裴子野才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他想起送陆元回去后没来得及说的话,激动不已的心情瞬间冷却,生起一股焦躁,使他不由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端着洗具进来的秀竹,见他明明白日里还很愉悦,怎么一到晚上,就换上一副晚娘脸。
这会儿他脸上哪还有什么愉悦,只剩下满满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