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不是正经公婆,但她的儿子也?今日迎亲,偏偏要侯在这两位拜堂之?后。他们俩要对着这个牌位行礼,而她却只能看着。
身旁的牌位格外刺眼,在满是喜字的堂内有些格格不入,可这却是孟拂寒的生母,在他十八岁那年,便以军功为生母求了身后哀荣,得封诰命。
这是多少人活着都?没有的尊荣。
她看着原该是自己儿媳,跪在自己面?前端茶敬酒的常晚晴与她生平最厌之?人拜了堂,直到送入了洞房后,一顶花轿才从门?口而来?。
早已过了吉时了。
堂内还?有些不知内情的顿时疑惑发问,有人询问,便有人解答。宫中?礼官笑曰:“今日也?是孟家二公子与倪姑娘的婚仪。一家兄弟同日娶亲,还?都?是天家赐婚,双喜临门?,孟家之?福啊!”
“倪姑娘?”
“便是早先?工部那位贪了钱,获罪斩首的那个倪大人的女儿?”
“他们全家不是被……”
“哎!这可说不得,这也?是皇后娘娘亲口赐的婚事,尔敢置喙!”
陈氏如何不知外面?议论纷纷。
她强撑着笑,牙露在外面?,干得粘住了嘴唇。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眼前之?景。
倪馨被人搀扶着下?轿,与方才的满堂欢喜不同,此时除了那些欢庆的乐声,便再无人出言。无他,只因她那分外宽大的喜服,还?有隆起的小腹。
瞧着,竟有五六个月大小了。
孟承望面?色难看,极为冷淡地往前,她略落后几步跟在身后,盖着盖头,被人扶着小步朝前,格外有些狼狈。
仍旧是拜堂,同样的流程。二人拜了天地,倪馨因着身子有些吃力,好在身旁是宫中?的女官,皇后虽有意折辱孟家,却并不想将事情做得太难看,处处提点帮扶着倪馨,还?为她置办了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妆。
到底也?不算两手空空进家门?。
她忍下?黯然,被送入院中?。听?着另一侧的喜意,埋下?心头苦涩。她爹是一人贪了钱,全家都?要受牵连。父亲斩首,家中?男子流放,女子没入教坊司。若非孟承望将她赎出来?,只怕她的日子会更难过。
是她昏了头,轻信了孟承望的话。
倪馨摸着圆滚的肚皮,落下?泪来?。
喜宴一直延续到夜半。夜色浓重宴席方散,孟承望倒是早早就回了去,却并未留在家中?,不知去了外头何处。孟拂寒却是因着宴席上?有不少都?是朝中?同僚,便是一人一杯也?不少了,更别说有那些听?闻他的婚讯,特地从边疆赶来?的、同生共死过的战友们。那些人在北方喝的都?是最烈的酒,练出了一身好酒量。
孟拂寒回到院中?的时候,常晚晴已经躺下?了。
他进屋的时候,那个身影动了一动,背过身去,连句话都?没有说。
他点燃烛火,屋中?顿时亮堂了几分。
常晚晴坐起身,看向?他:“你来?干嘛?”
孟拂寒走近几步。
他只是走近,眸光落在桌上?的合卺酒上?。
“还?未喝合卺酒,”他将酒液倒入杯中?,“你我今日成婚,总该将礼数尽了才是。”
常晚晴看着他递来?的酒杯,不甚情愿地饮下?。
两人之?间一丝旖旎的氛围都?没有,常晚晴将酒杯放下?,正色道?:“酒也?喝了,你可以走了。”
“走何处去?”
孟拂寒看着她。
屋中?只有他们两人,此间陈设已经全然换成了她喜欢的模样。原本的素色瓷瓶换成了她最爱的琉璃花樽,一应桌木都?换成了她的嫁妆,连摆放着吃食的碗碟都?是她喜爱的纹样,可见她将此全然视作了自己的地盘。没有她的允许,旁人都?不准进来?。
鼻尖也?充斥着她的气息,鎏金莲花纹五足朵带银熏炉中?焚着她爱的香料,有安神之?效。这味道?伴随着她出生,长大,直到如今出嫁。
常晚晴颐指气使:“不管你去何处,反正现?在这是我的床了,你不准睡。”
书房也?好,府衙也?罢,她才不管他睡在哪里。
她靠在床榻上?,软垫护着腰,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将洗净擦干的墨发,美眸瞪着眼前人,一副全然不会让步的模样。
“可这是我的屋子。”
孟拂寒坐在桌边,将桌上?的糕点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他平时很少吃这些,可今日不同,酒喝得有些多,需得有东西压一压酒意。
常晚晴在他身边,他们行了礼拜了天地,如今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似乎这样久的等候都?有了结果,心中?忽地有东西落了地,又坠入更深的渊,没个停止的时候。
她不喜他,他知道?。
孟拂寒声音平静,瞧着不像喝酒了的样子。可常晚晴熟悉他,见他眸光轻闪,淡然中?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忽地玩味起身:“你喝酒了?”
孟拂寒看向?她,并未否认:“喝了一些。”
“醉了吗?”
常晚晴倾身打量。
随着动作,自幼佩戴在脖颈间,甚少取下?的红玉从单薄的寝衣中?露了出来?,安静地躺在雪肤之?上?,无比纯粹的红剔透耀眼,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缱绻甜香钻入鼻尖。
孟拂寒道?:“没有。”
那就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