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茵没忍住笑了一声:“胡萝卜明目。”
“说起这个,我想起小时候发生过一件事。我暑假从香港回平江,阿姨做的菜里面有胡萝卜。我知道贺知延也不喜欢吃这个,就趁他还没来把所有的胡萝卜都挑到他碗里,然后说是我妈特意给他盛的,”贺亭抒语气蓦然轻快了一些,“贺知延当然只能全都吃了,结果你猜他有多记仇?他特地搞来一只很丑的胡萝卜娃娃塞到了我的床上,我掀开被子差点被丑晕了――那个娃娃真是丑的可怕。不过我马上反击,他小时候很讨厌光滑的物体,就像鸡蛋之类的东西,我马上搞来一个鸡蛋形状的玩偶塞到他床头,比那只胡萝卜更丑――”
芜茵被她的描述逗得直笑,看他们两个势同水火,原来小时候这么亲近。她正欲补充一句自己的评价,贺亭抒的语气已经平静下来。她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做了一个结束的手势:“不过后来,他好像选择站在了我妈那边。其实这也正常,集团最后总要交给他。我妈也不见得就爱贺知延,唯一令人感到安慰的就是她不爱任何人,她早就冻了卵子,孩子总归可以再生。”
芜茵不知该作何回应,她静静地看着贺亭抒,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茵茵,我说过我生日那天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秘密,”贺亭抒声音忽然一轻,“只不过你需要知道。”
芜茵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瞬间捏了起来。她紧抿着唇,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似乎在颤抖,她好像有种莫名的预感,能感觉到她说的秘密究竟关于谁。
“第一点是纪珩出事以前,他是负责调查白鹤山项目的警察之一,我们认识,只不过他当时用了化名。他曾经拜托过我,如果有一天能够帮你,就尽可能地帮你,”贺亭抒呼吸一颤,轻轻吸了一口气,“第二点是,那辆出事的大巴是被一辆卡车撞下山崖的,大巴车的刹车和油门都被提前动过手脚。大巴摔下山崖,就这样出了事。”
贺亭抒反握住她的手,声音里仿佛掺了沙子,磨出血一般沙哑。
“安排这些的人叫杭路,他一直在为我妈做事。”
“纪珩是我妈妈害死的。”
“她还害死了一个人,这个人叫纪之明,是我们的家庭心理医生,是你的好朋友纪衡的叔叔。杭路的人将他撞死以后,把他的尸体扔进了水泥里――因为一直没有完善的证据,他的案子始终没破。但是我这里有他被害当天的监控录像,你告诉赵聿时,我这里的证据可以提供给他。”
蜿蜒
下午的阳光正烈,芜茵坐在长椅上却如坠冰窟。
她定定地看着贺亭抒的脸,脑袋中仿佛灌进了水泥,一层又一层,让她难以在短时间内消化她说出口的事情。
贺亭抒紧紧攥住她的手,像是用了十足的力气,让她手上的骨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茵茵,我知道我该和你说对不起。”
芜茵耳边嗡嗡作响。
“你告诉赵聿时,拿到这个证据以后不要着急,杭路做的事,远不止这一件。”
芜茵从赵聿时那里出来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贺亭抒拜托她转交的视频监控一共有四十分钟,前二十分钟是道路监控视频,后二十分钟是一辆私家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所记录的画面。杭路一共有四辆车,视频中的车是一辆普通的别克君威,以极快的车速将路边的纪之明撞出了十多米远。
纪衡看着视频里的满身是血的纪之明,拿着烟的手指抖了抖。
她转过身去,仰头吸了一口烟。
赵聿时按下视频的暂停键。
“你觉得贺亭抒为什么突然将这种证据交给我?”
毕竟她之前都处在林念蓉的控制下,即使是提醒也提醒的十分隐晦。然而她现在不仅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而且还将关键性的证据拿了出来。
纪衡没有回答他的话,反手拆开了贺亭抒写来的信件。
她拜托芜茵转交的东西除了视频光盘还有一封手写信。
信写得不长,只有几行字,纪衡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夹着烟的手指却禁不住颤。她深吸了一口气,含着烟重重吸了一下,将信纸递给了赵聿时。
“还记得芜茵说过那天她们在别墅时发生的事吗?贺亭抒现在毁掉了沉家和林念蓉的合作关系,这应该就是她忍无可忍,向林念蓉做出的最后的反抗,”纪衡声音一顿,指向那张纸,“你看,你们查了那么久民宿刘世伟被害的案子都没有头绪,只知道是林念蓉指使的,既没有证据也不知道原因,但现在终于知道他被害的具体原因了――”
赵聿时看着信纸上短短的几行字,目光仿佛被冻住了。他攥着信纸的手渐渐收紧,抬起头与纪衡对视。
离贺亭抒的生日还有叁个小时。
芜茵不算一个有仪式感的人,她对自己的生日并不是很在意。中学时同龄人之间流行一定要在零点庆生的仪式,某一天她被纪珩从被窝里晃醒,再一睁开眼,芜秋和纪珩正坐在她的床前。
他端着蛋糕,在零点这一刻将她叫醒。
贺亭抒似乎也有些排斥过生日,但昨天她的话并没有让芜茵有想迁怒她的想法。贺亭抒和林念蓉是不一样的,她在林念蓉的控制下过了那么多年委屈的日子――无论如何这些事都怪不到她头上。
芜茵从店员手里接过生日蛋糕,转头走进旁边的银饰店。前些日子她向这家老银铺的师傅定做了一款银手镯,银饰远没有金饰值钱,但之前某次问起贺亭抒想要什么时她还是说只要一款银手镯就好。
这样的礼物和贺亭抒的身份不太匹配,芜茵甚至犹豫了一段时间,想着可能是贺亭抒考虑到她现在的经济情况,也不太好问她要太昂贵的礼物。不过这家师傅做的银手镯很精细,芜茵觉得她大概会喜欢。
她将东西都拿好,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这些日子贺知延一直很忙,所以她的行动反而自由了很多。车窗外隐隐有雷声传入,芜茵向窗外看去,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骤然掀起的风从车窗的缝隙中向内钻,出租车司机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叹了一口气:“妹妹,你说的地址――就是那个别墅区安保特别严,出租车进不去,你得走着上去了,带伞了吗?”
“带了,没事师傅,我自己走上去就可以。”
市区在十点钟左右还是有堵车的架势,十分钟过不了一个红绿灯。芜茵看了一眼手表,带着水汽的风从窗外扑到她脸上。绿灯恰好亮起,司机迅速提高车速开了出去,转向了别墅的方向。
芜茵正要打电话和家里的阿姨说一声今晚可能到家的时间晚一点,手机就蓦然响了起来。
赵聿时的电话她没有备注,但她很熟悉这串号码,于是马上接了起来。
“喂?”
“芜茵,你到家了吗?”那边的声音像是十分着急。赵聿时是个一向沉稳的人,她很少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芜茵换了一只手接电话,心头一紧:“在路上,怎么了?”
“你发一条信息给贺知延,然后马上回家,贺亭抒可能出事了,”赵聿时声音一顿,“快!”
芜茵握着手机的手蓦然一抖,最近心头盘旋的不妙的预感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窗外的雨滴被风刮着吹到她脸上,她抓住驾驶座座椅的靠垫,提高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师傅,麻烦你开快点,我家里有事。”
司机一脚油门,车子冲进无边的雨幕中。贺知延和乔裕的电话都没有打通,芜茵打字的手指不住地颤抖。她打开通讯录,拨向了贺亭抒的电话。那边传来漫长的嘟声,随后自动挂断。她咬紧牙关,向外看了一眼路牌,拨给了别墅值班的保镖。
“喂?小刘,我是芜茵。麻烦你到叁楼去亭抒的房间敲敲门看看,”芜茵的手抓紧了蛋糕盒上的丝带,“她房间的灯亮着吗?”
电话那边给予了否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