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芜茵不知该说什么,应了一声,他再次看向她的眼睛。

“上车和我聊聊?”他语气不轻不重,带着一贯的优雅,“雨太大了,我送你回家。”

芜茵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可对方是资助了她四年的人。她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衬衫裙,手指攥了攥裙摆的一角,低着头轻声道:“贺先生,我的裙子湿了,可能会弄脏您的车。我家不远,谢谢您的好意。”

贺知延看向她的裙角,街上的水已经涨溢到了她的小腿附近。她一只手向上提着裙子,一只手还要夹着自己的伞和包。贺知延向前看了一眼,司机立刻心领神会地下车,他走到芜茵身旁,在她头顶上撑开一柄黑色的伞。

宽大的伞面遮住了雨水,她紧张地握着手中自己那把有些小巧和破旧的雨伞。贺知延并未勉强她,只是再次看向她的脸,语气漫不经心:“只是聊聊,别担心。”

芜茵对他略知一二,胡经理提起他时常说他是圈里这一辈最谦和有礼的人。当然她并不清楚这个所谓的圈子,只是用自己的眼睛看,感觉对方是个做事得体的人。她不好再拒绝,由司机打开车门,小心地坐到了贺知延的右侧。

车门一关,将暴雨的声音隔绝了不少。车上的空调很凉,她穿着湿着的裙子,身体蓦地抖了抖。

她还未说话,腿上便多了一条薄毛毯。贺知延将毛毯展开盖到她腿上,顺手熄了刚燃上不久的烟,烟气从车窗中飘出去,车窗缓缓地升起。

比起窗外的大雨倾盆,车内像安全的孤岛。

“胡经理说你为了凑手术费,准备将你和你母亲现在住的房子抵押。那套房子的地段按照现在平江的房价行情,你将房子抵押,最多也只能贷到三十万,”贺知延并未看她,反而看向了暴雨如注的窗外,“你刚刚毕业不到一年,现在的薪水很难付清每个月要还的贷款以及利息。手术康复后续还需要用钱,你也要抽出时间照顾你的母亲,应该没有时间去做其他的兼职。”

芜茵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她抱紧了自己怀中的东西,想要说出几句反驳的话,可事实如此。

“我会想办法……”芜茵声音依旧平静,“我会尽力地去凑手术费。”

“你可以花时间去筹钱,但是肝源等不了,”贺知延不紧不慢地看她一眼,“芜小姐,你能在多短的时间内凑到七十万?”

他的话并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可芜茵觉得身上有些冷。她知道贺知延提起这件事并不是为了寻她开心,没这个必要――

“芜小姐,我可以帮你,”贺知延看向她的侧脸,“不仅是七十万的手术费用,还包括你母亲后续的治疗恢复费用,我只有一个条件。”

芜茵抬头看向他。贺知延轻轻笑了笑,他抬手将她腿上的毛毯向上拉了拉,语气略微停顿一下:“陪我一段时间。”

芜茵声音停在了喉咙里,她下意识地想去理解“陪”这个字有没有其他的含义。可是只愣了两秒,她就明白了他这话的具体含义。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包,又想起医生打来的那通电话,以及病床上躺着的、没有这七十万便会被宣判死刑的母亲。

“……需要多久?”她感觉自己的话几乎快击倒了前二十年所受到的教育,只有低着头,她才能尽可能地让自己维持尊严,以至于这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时,她自己都有些陌生。

贺知延并未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他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向后倚到座椅上,声音仍是淡淡的:“到我有合适的结婚对象之前。”

芜茵听着他的话,并未用太多时间进行思考。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发动了,四周的景象不断向后退去。开到居民楼下只用了十几分钟,她抬头看着这座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小房子,又转头看向贺知延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接受……这个条件,”她看着他,“贺先生,只要能让我妈妈顺利地完成手术,我接受你的条件。”

贺知延像是很满意她的回答,他点了点头,侧眼看着芜茵纤细白皙的脖颈。

“从明天起,会有护工去照顾你的母亲。医院方面我也会派人打招呼,你不用再担心有关手术的费用问题,”贺知延将一张卡递到芜茵面前,“这张卡先拿着。”

芜茵伸手接过这张银行卡,她指尖颤了颤,正要开口,就听到他的声音。

“留着吃饭,多吃一些,你太瘦了。”他低头在自己手机上拨下一个号码,芜茵的手机便开始震动。她怔怔地看着对方挂断电话,手机屏幕随之暗了下去。

“这是我的号码,有什么问题再打给我,”他看着芜茵的神情,语气缓了一些,“同样,从明天起我可能也会随时联系你,希望你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芜茵听出他话外的意思,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她想将手中的卡退回去,但瞥到他的神情,只能慢慢将卡收到了自己的包里。司机已经为她打开了车门,她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对贺知延道别,躬身下了车。

芜茵的背影消失在了楼道里。

贺知延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不禁又点起一支烟来。芜茵确实足够听话,对于这样的交换条件,她甚至都没有问为什么。听话、安静、又漂亮――纤细的像垂丝茉莉似的,花骨朵娇的让人忍不住碰,却只会静静地吐香,在夜里盛开一定分外好看。

家中的门窗都还开着,芜茵换掉鞋子,将阳台上的窗都关了起来。窗户已经许多年没换过了,边缘有些老化。雨丝从窗户下方渗进来,她拿着干燥的抹布将窗台擦干净了,抱起阳台上晒着的衣服走进了房间里。

她将衣物迭好,打开了衣橱,昏黄的灯光映进了衣橱中。在整齐迭着的两摞衣物后,露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芜茵放置衣物的手随之停了一下,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将衣物慢慢地放了上去,伸手触向了那张照片。

“他的眼睛和你挺像的,”芜茵一面低声说着,一面笑了一下,“但是没有你的好看。”

坐过来

连着加了三天班,芜茵开始觉得有些吃力了。

已经快九点半了,办公室仍然灯火通明。赵蓉手中的红笔动得飞快,也不忘吐槽:“快期末考试了还搞什么常规检查,课都讲不完。发钱拖拖拉拉,布置任务十万火急。教案也还没补完呢,对了,芜老师,你补完了吗?”

说到这里,她自己又停下来:“我忘了,你从来不拖教案。”

芜茵字写得工整清秀,教案也写得一丝不苟。学校可着年轻老师折腾,她光是看着芜茵从早忙到晚都有些辛苦。班主任费一个月不过也就几百块钱,她想到这里,看着芜茵认真的模样,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芜茵笑了一下,有些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几天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九点一整天都待在学校,早自习和晚自习都要按时看着。正巧这几天下雨,回去也不方便,她索性就在学校的教师公寓凑合了三天。

上个学期的课后服务费终于发下来,两千块钱虽然不多,但可以买很多好吃又营养的菜。今天本想早些回去做些菜带到医院去看妈妈,看来也赶不上了。

芜茵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手中的红笔依旧飞快地动着。每周检测的试卷下午刚刚收齐,还少了十几份,她看着试卷上学生写的“蒙古海战”的答案,在旁边画了一个叉,不禁叹了口气。

想了想,她又在这个答案旁边用红笔写下一行小字:“蒙古哪来的海呢?”

赵蓉探头看了一眼她正批的试卷,一下子笑出了声,还不忘安慰芜茵:“没事儿,这不是你教的不好,这一看就是他地理老师的问题。上个月考核咱们这两个班副科成绩都不好,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你别放在心上。”

她话说完,低下头又批着自己的试卷,语气蓦然变了。

“我说这些学生上课是不是从来没带过脑子,”赵蓉不知道批到了什么答案,红笔在试卷上重重地划了下去,“原题都能错。”

她带着怒气画完最后一个叉号,终于将所有的试卷批完了。伸了个懒腰,她探头看了看还在点灯熬油的芜茵,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桌子的隔板。

“糊弄糊弄得了,领导不会细看。”

芜茵点了点头,赵蓉走后办公室就又只剩了她一个人。除去还亮着灯的高三年级,整座学校都陷入了平静的黑暗中。她将最后一份试卷批完,整理好明天常规检查需要的教案和工作记录,时针已经指向了十。

校门口的积水已经退去了一些,她跨过满是积水的水坑走向人行道。没走几步,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就出现在了路口的拐角处。她有些意外,但还是走了上去。只是这一次刚刚走到车门前,手机就响了起来。

芜茵见是家长的电话连忙接了起来,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原本舒展的眉瞬间仅仅皱起。

车窗缓缓降下来,贺知延侧头看向她有些焦急的脸。她像是应了几句,迅速地挂断了电话,随后有些歉意地看向他:“不好意思贺先生,我有一个学生放学回家以后和父母吵架跑出去了,现在父母到处在找他,我要帮着找一找。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