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长孙寒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心里说不出的害怕,可又克制不住地期盼,目光和他相对,像是两道水波融成一道,涟漪波澜数不尽地涌动,分也分不开,好似连一个字、一声音也不敢有,生怕扰乱这春水清池。
“长孙师兄!”远处忽而传来呼声。
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沈如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过头,朝远处望去。
几个剑阁弟子并肩站在远山石阶上,憋着笑看他们,还齐齐强装若无其事的模样,脸色摆得比谁都凛然严肃,可嘴角一抽一抽的,藏也藏不住。
“长孙师兄,你带师妹来看斗剑啊?以前从没见你带别人过来啊?”
沈如晚一个也不认识,板着脸,只是一个劲瞪长孙寒。
长孙寒的手还攥在她手腕上。
他五指用力收拢了一瞬,凝神盯着她微红的耳尖,顿了顿,五指一张,松开手。
“以往倒不见你们这么殷勤。”他眼神难辨,神色淡淡的,朝远处那几个剑阁弟子望去,意味莫名,“个个都胜券在握了?”
原本那几个剑阁弟子只是促狭作怪,毕竟长孙师兄向来自持,从未见过他和哪个师姐师妹亲近,今日却乍见长孙寒拉着个陌生的漂亮师妹,都是年轻弟子,谁不是年少轻狂,忍不住就想搞个怪,捉弄大师兄一回,若是能看见长孙师兄局促脸红,那就更有意思了。
可偏偏长孙寒神色半点不变,根本不给人乐子瞧,反倒是这似笑非笑的一句话,叫几个剑阁弟子一齐想起上次斗剑时被那剑锋寒芒压得气也喘不过来的滋味,齐齐一个激灵,讪讪然,一排鹌鹑般站在那。
“沈师妹,”长孙寒一声轻笑,偏过头,声音低低的,“那几个都是我和你说过的,在剑道上的天赋水准嘛,也算是有的,若不出意外,这里面总能有一两个闯进前十。”
沈如晚抬眸看他。
长孙寒定定望着她,“可你想不想试试,待会斗剑时,把他们挨个摁在地上揍?”
沈如晚呼吸微顿,不知怎么的竟也学他一般压低了嗓音,轻轻说,“我可以吗?”
长孙寒轻描淡写般一笑。
“只要你真的相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平淡地说,“我拜入剑阁的第一天,第一次正式拿起剑,输给教引师兄半招,此后无论对手强弱,再没输过。”
沈如晚盯着他,“你是要我信你眼光?”
“信你手里的剑。”长孙寒声音低沉,字字重若千钧,“剑修的剑能斩天地鬼神,无论对面究竟站着谁,你都要相信,你手里的剑能陪你在最后一口气湮灭前取走对手的命。”
“不到终局,绝不松手,剑道就是一往无前、死中求活。”他慢慢地说,声音分明沉冷凝然,却说不出的宽缓温存。
“沈师妹,只要你悟透这件事,你就一定会喜欢剑道的。”
第143章、樱笋时(七)
◎IF线:假如年少相逢◎
沈如晚在蓬山算不上有多出名,第九阁的同门都知道她在木行道法上天赋极佳、早晚会有一番成就,可若把她的名字放在其他阁中,那名气就大打折扣了,顶多是丹阁弟子熟悉。
她还有不少熟人朋友,可这都算不上什么盛名。
然而就是这么短短的十几日,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至少小半个剑阁的弟子都熟识起这个名字来,原因也只有一个长孙师兄在蓬山声名显赫、风云纵横,向来克己自持,所谓寒山孤月高不可攀,如今却风雨无阻一天不落地去见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第九阁师妹,怎么能不叫人好奇?
若非沈如晚行踪不定、剑阁的课业与任务又繁多,早有好奇心过盛的剑阁弟子跑去第九阁偷偷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了。
如今倒好,她自己来剑阁了,简直是送上门给剑阁弟子围观。
“每年都有一次剑阁斗剑,并不强制剑阁弟子参加,不过也不排除有些做师尊的强令徒弟参加。”长孙寒迎着四面八方如有实质的目光,好似未觉一般,神色自若,低声解释,“即使师长不做要求,绝大多数同门也是要来试一试的,我们做剑修的打磨修行只能靠斗法,再是天资过人,手中剑也要经年出鞘,没有捷径可走。”
所以谁能在这斗剑中闯进前十,便称得上是剑阁中绝对的佼佼者了。
“公平起见,长老们默认不会下场斗剑,都是普通弟子在比试。”长孙寒说到这里,顿了顿,“自然,普通弟子间也有年纪、修行年岁的差别,年轻弟子对上前辈师兄师姐自然是要吃亏些的,不过能进前列的弟子大多不会担忧这个。”
蓬山本就是根据实力和能力择录长老的,只要年岁到了最低标准,佼佼者便会在第一时间被擢升为长老,到时地位和待遇都有大幅度提升,哪还会顶着个普通弟子的名头过日子?
还留在普通弟子之中的年长弟子,对足够去争前列的弟子来说,自然算不上什么值得如临大敌的对手。
沈如晚偏头看他这么说来,长孙寒自然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所有剑阁弟子中无可争议的第一人,他没去做长老,无非是因为他年纪还未够罢了。
确实。
她目光微微一扫,便能撞上数不清的好奇的打量,好似一个个都不是为了场中的斗剑而来,而是专程来围观她的。
名不见经传的沈如晚来剑阁自然不会引起这么多人好奇,让他们心心念念、反复打量她的根由,当然就是站在她身边的这个人。
蓬山首徒、年轻一辈第一人,难以逾越撼动、唯有站在人群里默默仰望的绝世天才。
过去好多年里,她也这么默默地站在人群里,期盼又怅惘地凝视着他,一次又一次地许愿他会回过头,在茫茫人海里不经意地望见她。
其实也不过是短短半月。
沈如晚半是惘然,半是烦恼地瞥了长孙师兄那清疏卓然的眉目一眼他方才说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都怪那几个讨厌的剑阁弟子来捣乱!
长孙寒好似已忘了先前的事,方才那些窘迫、促狭,还有那罕见的不羁与傲慢,都像是另一个长着相同面孔的长孙师兄在同她说话,也只在她面前出现。
人群环伺之中,他永远是光风霁月、无可挑剔的首徒。
不知怎么的,她望着长孙寒的侧影,分明就是她暗暗憧憬的模样,她却莫名有那么一点失落,想念起那个有点陌生、但又十分特别的长孙师兄来。
剑阁斗剑的规则十分简单,最高处张贴了一张名单,从第一名写起,那是一件品质极高的法器,能根据场中斗剑的胜负情况,变动名单上的顺序,从第一到一百,全都列在上面,一目了然。
若是想下场斗剑,便到长老处盖一块符印在手背上,各自对应符印,如此一来,名单便能将各人的输赢名次记录下来了。挑战者赢了便取代被挑战者的名次,输了不变;而被挑战者赢了名次不变,输了便往后跌一位。
“这么说来,即使是不接受挑战、也不去挑战旁人,名次也是会一直下降的?”沈如晚问。
长孙寒点头,“不错,而且名次高的几乎不可能不被挑战,总有人想试一试,除了每次斗剑后容许休整一刻钟之外,只要被挑战,就一定得接受。”
一场斗剑,越是名次靠前,便越是要打起精神,到最后往往要精疲力竭,好好休整一两个月。故而剑修再爱斗法,这剑阁斗剑也只能是一年一次,这样方能使顶尖的弟子调整到最佳状态、一展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