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允文就明白了,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他说,“这话原不该我说。”
“怎么?”
“这般斗气,对殿下不利啊。”
虞允文坐在那里,年轻书生,虽说叫这些日子的风餐露宿折磨了一下,有些消瘦憔悴,可姿容还在,气质还在,面颊虽然消瘦了些,眼睛却依旧明亮。
他说话声不高,很温和,语气透着沉稳老练的从容不迫,声音里却带着少年的清朗:
“若是几位女子思慕同一个郎君,岂会生出这些龃龉?或是纸笔诗书,或是以信物相赠,又或相约踏青,全了彼此的名声,也算依礼而行唉”
王善坐在那,一本正经地听,听着听着还要夸夸:“小虞郎君老成持重,全是良言!”
几个小内侍就忍笑忍得很辛苦,躲在他们俩身后捂着嘴指指点点。
看小虞郎君这玉佩,看他勒的那腰,看他一丝不苟的装束打扮,以及身上一股木料的香,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我美不美?”的味道。
“和萧高六倒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个小内侍小声说。
另一个说:“快闭嘴!”
但小虞郎君转过头,很吃惊地问:“两位内官说什么呢?萧高六是哪位?”
王善还是一本正经,“是殿下收降的一位契丹将军,作战勇猛,又有美姿容,殿下也颇器重他。”
虞允文就恍然大悟,“殿下英武灵断,天下豪杰投效也是应有之义,何足怪哉?”
也在帐篷外路过,等着找殿下商量正事的曲端就听见了。
他转过头就问:“听说这小郎君是领河北义军来投效殿下的,什么根底?”
康随说:“其父原是政和五年的进士,虞允文跟着他叔父在蜀中时候,同殿下相识,后又去了河北”
曲端听完就说:“也是书香门第,听其言,有忠直之心,殿下身边若有这样的人侍奉,胜过那等阿谀奉承的小人。”
哪些阿谀奉承的小人?
这话转头就传出去了,毕竟曲端的话藏不住,他自己也不藏,他觉得他这人挺光明磊落,无一言不可在人前。
但西军这群送儿子进灵应军的就不同程度地应激了。
曲端!骂谁呢?
还有人思路与别人不同,就说:“他曲端自诩刚直,当初怎么坐视种家覆灭,而今怎么又奉承起真定府的人了?”
“你们可不是忘了,他刚教殿下罚过,正是惶惶然之时!”
“必是见那少年既有姿容,又有出身,才起了阿谀谄媚的心!”
“哼!他有能耐倒是自己上去讨殿下的欢心!”
说出这话的人没留意。
不可能留意,这就是一句垃圾话,曲端都三十五六岁了,还是那么个性情。殿下只是去灵应军营看一眼各家的少年,而后见了新赶来的刘十七和虞允文,其中虞允文确实是个姿容才学出众的他夜里居然会弹琴!最后是大家排队去见殿下,请示一些军务,十几万大军怎么往汴京走,哪一营在前面开路,需要哪些官员协调,路上有什么纰漏,哪一营有逃兵,哪一营又祸害当地老百姓了,哪一营病倒的人太多医官不够用有没有生石灰多调几车来,这都是要处理的问题。
曲端被殿下发作了一次,他原来就卷,现在更卷,是个不吃不睡不眠不休的卷王模式,誓要一雪前耻,将他的名声和地位挣回来,再找机会给那个踩着他上位的姚诚偷偷捅死,夸虞允文一句只是享受旧日当爹的感觉。
他哪有多少心思放在殿下爱谁不爱谁身上?
但问就是钝刀子割人最疼。
转过一日,曲端走在镇戎军的军营里,忽然问:“康随。”
“在。”
“你问问他们,”他指着几个低了头的士兵,“他们刚刚在说什么?怎么那样瞧我?”
作者有话说:
第399章 第四章[VIP]
殿下赏饭, 留虞允文和刘尚也就是高三果一起用了晚膳。
周围的道路在逐渐打通,殿下就不用天天吃咸菜了,桌上有了鲜竹笋, 有油盐拌过的野菜, 还有新鲜的豆腐汤,饭后还有两道用牛奶加了浆果做的甜点。
依旧没有荤腥,毕竟皇帝刚山崩呀!高三果哭不出来,但也在安置了皇帝灵柩的帐篷外磕了头,嚎了几声,嚎得尽忠小声说:“别嚎了!真难听!”
高三果问:“听着不真吗?”
尽忠说:“你这辽人哪来的真心!”
高三果冷哼了一声,他还有很多很不礼貌的真心话, 但也不好意思真在人前骂出来,他只说:“好在是我!”
“不是你, 又怎么样?”
比方说老赵家逗他们世伯玩儿,导致了别人家的媳妇要是骂丈夫, 最多也就是直呼姓名, 十七娘每次同高大果生气,那就要将李俨的三个姓翻出来, 挨个骂一遍的。
这话叫殿下听了去,就有些担心, 又问:“李俨如何了?”
高三果想一想说:“必定天天龇牙乐呢!”
“你不是说他伤到了颜面?”殿下说, “他年纪轻轻”
“有殿下在, 只要阿兄项上人头尚在, 殿下啥也不必担心!”高三果说,“曹家见了他就眉开眼笑, 笑开了花!”
殿下就真的笑了,抿嘴看着高三果笑, 高三果摸着后脑勺说:“殿下不担心了吧?殿下啥时候要是能给臣也选一门好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