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王善和李世辅,这不是明摆着的?还有个李素, 那也是整天往长公主的帐篷跑, 一时跑慢了长公主还会派尽忠过去看看他,这都是青年男子,怎么西军就不针对呢?

某个折家的傻狍子就这么问自己爹的,一边问一边摸着被打得四面开花的屁股。

“你是个傻的!吃了这顿打也聪明不了!”他爹就骂:“殿下比你还小了两岁,比一比殿下的心机智谋,真是天上地下!”

傻狍子咧嘴想哭,又不敢, 等他爹气消了,才对他说:“咱们虽然存了让你们在殿下面前博个脸面的心, 为的都是将来的荣华富贵,你去斗李世辅, 你斗的是那个党项人吗?你斗的不是殿下么!”

傻狍子就继续在那想, 但他爹已经甩袖子走了,只留下两个幕僚溜回来偷偷解释:

“郎君哪, 为了讨殿下的欢心,大家争风吃醋不打紧, 可王善李世辅都是殿下自蜀中带出来的, 还有那几个在太行山中折了的, 在殿下心中从来都是元随, 与别人不同,你若是去惹他们, 殿下以为你胡闹是小事,殿下若以为是咱们折家要对灵应军下手, 那可就麻烦了!”

傻狍子就明白了。

过会儿想一想,又问:“那虞允文呢?”

虞允文这人吧,要说和殿下也很亲近,他原本祖籍蜀中,年少时就在兴元府跟着叔父读书做事,与殿下是旧相识,后来他叔父被调去河北,他又跟着跑过去了,这三番五次的谁知道这是有缘还是有心计啊?

要说西军待王善李素李世辅客气是因为怕激怒殿下,那大家待虞允文吧,就怎么说呢?

虞允文这人,看脸就让人挺想攻击他的。

他穿得破破烂烂地去见殿下,是因为殿下有明令,只要是在军中,言军务,一切礼仪上的规矩都不要管。殿下是什么人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别说某个领兵过来的少年将军衣冠不得体,就是韩世忠带着一身血肉回来,殿下看了也只会赞叹一句血神神选。

见过殿下,将最要紧的军务汇报之后,那就得先退回到自己帐篷里,洗漱更衣,体面点再过来。

趁着这个机会,有两条西军放进灵应军,但在课堂上表现尚可,没被家长痛打的漏网之鱼就悄悄溜过来了。

溜过来看看他。

契丹军离开了,这支河北军就正好占了他们的营地,支起帐篷,离中军营也不愿。

虞允文的帐篷和他这身衣服差不多,也显得很破旧,或者说整支军队都是这样衣衫褴褛。

漏网之鱼就和自己的同伴嘀咕:“比得过咱们盔明甲亮么?”

“比不过!”

“只是有张脸罢了,上阵杀不得敌。”

“不确定,要不进去再看看?”

虞允文的帐篷门口没有卫兵,俩人站门口咳嗽两声,听里面稀里哗啦的,像是破落户在那翻行李,他们都是练家子,一听就知道里面没有明光铠之类铁甲的声音。

信心更足了,掀开看看。

小帐篷,除了虞允文外,还有个老仆正在收拾东西。

虞允文已经换了一身整齐些的衣袍,质地一般的蓝色细布圆领袍,因为多洗了几次,有些褪色,还有点松垮,被他用一根布带束住腰,就显得腰更细了,像个寒门的隐士要是没有那枚玉佩,两条漏网之鱼更愿意称之为穷措大。

但比起这个,更让他们生气的是这帐篷。

帐篷里没什么东西,显然虞允文出门时没带多少行李,连床榻都是用草席匆匆铺起来的,但他带了一支藤箱,里面有好几本书,还有笔墨纸砚,一样样被老仆拿出来摆在充当案几的藤箱上。

一副手绘的地图,挂在草席后面的柱子上。

就这么寒酸的帐篷,可虞允文正坐在草席上,检查着手里的一张琴。

阳光从帐篷顶端洒下来,落在他低垂的眼帘上,布满细微伤口的手上,以及琴弦上。

书生听到脚步声,抬起眼很诧异地看向掀帐往里探进来的两颗脑袋。

但这俩人啥也说不出来了。

行军打仗还带着一把琴!

这骚包有病吧?!

骚包书生看看他们,又看看自己怀里的琴,忽然一乐。

“这琴并非我从真定府带来的。”他说。

两条漏网之鱼愣愣地看着他,第一个人说:“那你是在路上买的?”

也不对,从真定到虒亭这一路杀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要说路上能看到的人,那就只有金人。

第二个人就修正了一下自己兄弟的话,“你是从金人那缴获的?”

“我在路上见到一棵被雷劈焦的梧桐木,很是可惜,”虞允文说,“我自己斫了一把,只是技艺不精,叫二位见笑了请问二位有何二位?二位?”

这些事是虞允文回到中军营时,遇上王善聊起来的。

大家都是熟人,岁数也不大,虞允文是个谨慎的,就问:“刚刚有两位道长来我帐中,却不说什么事,神气很是古怪。”

王善问,“什么模样?”

虞允文想了一会儿,“不像蜀人,也不像河北人,走路带些行伍气,年纪与咱们相仿。”

王善就明白了,“他们也还算不得是灵应军,只是挂个牌子罢了。”

“何解?”

这时候公主不在中军帐,她又去找李素了,她一天总得找个三五遍李素,有时候李素对过的帐她还要再对一遍,就叫李素手下的小吏偷偷吐槽:“锱铢必较,这是生在天家呢,要是生在小户人家,就这个精明劲儿,得治得阖家上下大气都不敢喘。”

中军帐平时不叫人待,两个人就在偏帐里坐着,小内侍们同他们都熟悉,笑嘻嘻地送过来两碗茶。

“小虞郎君来得巧,现在又有茶喝了,前些日子,哪怕是我们尽忠哥哥也只能嚼茶叶渣滓呢。”

“前些日子也没这些事,”王善笑道,“大家都在生死存亡间,叫完颜粘罕和完颜娄室打得大气也不敢喘,哪有心思变着法儿的争风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