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这么回事。”王善将处置司参议送过来的更详细些的战报递到了赵鹿鸣的案前,“帝姬以为其中有诈?”

“为什么没有呢?”她反问。

王善皱眉想了一会儿,“虽不至伤筋动骨,但对于金人的士气,不啻一场惨败,完颜宗望若是诈败,他总该有个目的。”

这有点问到她了,她只知道完颜宗望的作战水平是得到史书认可的不是说这人不犯错,但他似乎不该犯这样轻易的错误。

她想了一会儿,忽然又问:“城中如何?”

“士气高涨。”王善笑道,“此大势也”

他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了。

士气这东西,从来是把双刃剑。

比如说士气要是高涨,可能士兵们能打出120%的战斗力,但要是再高涨,可能距离战场比指挥官远得多的人就会产生一些幻想,狂想,然后产生各种愚蠢的念头。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其中一部分人是确实可以对战场起到作用

因为此时王继业就匆匆地走上台阶,说:“帝姬容秉,有深州、冀州、赵州的守将信至,皆愿出战!”

她静了一会儿,“你看,后方的也要上战场了,形势一片大好啊!”

作者有话说:

第237章 第八十一章[VIP]

赵鹿鸣看待自己的指挥和掌控力一直是非常谨慎的。

她没有领兵作战的能力, 这一点不管她举多少铁都很难改变,尤其是她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举铁作为神霄派侍宸,她得在河北各地修建神霄宫, 建筑不气派没关系, 哪怕是用草舍茅屋篱笆院子也行,但必须有足够的祭酒,足够宣讲教义的道士,这些道士替她用政教合一的方式抓住河北百姓的脑子。

李素不是说即使是农闲时也不希望百姓们闲下来吗?

她也非常明白,所以在小道士四处抓一抓野赌的时候,她还得费心找一些同时具有写作和宗教技能点的人来,替她写点寓教于乐的东西。但会写作的人通常不那么乐意听老板话, 她就必须自己审查这些教材,生怕打工人夹带私货。

这只是冰山一角。

她花时间选出祭酒派出去, 和地方官员协调,还得花时间选出督查官继续往外派, 看看有没有道士离开她眼皮下就立刻重操旧业, 干起本格派神霄道士那些欺男霸女专横跋扈的事儿。

眼下秋收过了,各地的粮仓是不是已经修好?哪里旱了?涝了?是不是有坏笋同她打擂台?她可比珍大爷更有精神头, 拿两只山鸡兔子递了粮税是万万不能的!唉,要是能给宗泽老爷爷两刀劈出个十字花, 分散到河北各地去, 她不就不至于累成这样了吗?

在这些琐碎而繁重的教务与庶务之后, 她还必须拿出时间和精力来接收战报, 思考战势,确定接下来宋军行动方向, 并说服那些在职务上并不直接受她统率的将领和官员。

所以她实在是没有那许多精力去举铁的。

没举铁,她就没有穿甲拎马槊骑着战马万军从中取宗望狗头的能力, 更别提全副武装手持两把开山大爹如李逵一般冲进敌营砍瓜切菜了。

没有这样的经历,她的威望就只能建立在她的决策始终正确,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上面。

但现在连她也不知道,完颜宗望到底是怎么了?

她已经小范围改变了历史,她站在某一点向后看时,是应当骄傲的,她有这个资本。

但当她向前看,那原本清晰的道路上布满了暗红色沉重的雾气,她再想往远处望一望,找到一条捷径时,那捷径再也不见了。

在旧历史线上,她知道完颜宗望的指挥水准很高,作战也相当勇猛,因此按照他的水平不会有这样低水准的惨败。

但那个完颜宗望没有遇到她,也就没有遇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困扰:

他的粮仓里没有刨食的硕鼠,因此不会离奇失火,军队也就不会断粮;

他的兄弟子侄虽然骤富,但仍然保持着一颗进取的心,他们都愿意倾力支持他,而不是眼神阴郁地站在都勃极烈下首,盘算如何报复回丧子之仇;

太祖与太宗兄弟两支已经有了些龃龉,但因为南下的战利品太丰厚,还不会开始内讧;

契丹人被灭国是很痛的,但金人慷慨仁慈地饶恕了他们曾经的狂傲,他们也就安分守己地继续活下去了;

只因为有了这样一位公主,这些原本不存在的障碍凭空生了出来,变成了完颜宗望面前需要翻越的一座座山。

但问题是,他现在到底翻没翻过这一座座山呢?

哦,哦!

她是不是还忘了?还有一座高山挡在这个只有三十余岁的女真人面前,那是千古名将也无法翻越的死亡之山啊!

有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对她说:为什么不试试?

她知道完颜宗望的寿数就快要到了,他不死在今天,也要死在明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现在是不是也该身体有恙了?

她也知道她那些走私造假倾销配货的经济犯罪行为给他恶心够呛,那东路军怎么就不能爆发一场内讧呢?

她还知道契丹人心存不满,在金国爆发了几场小规模的起义,怎么就不能来两场兵变,让完颜宗望有心无力,只能停下脚步整顿中军,无暇顾忌前军呢?

窗外有古树,春时纷纷洒洒,白花飘零,秋天有红叶一片片落在池中,又引来许多傻傻的鱼儿唼喋不休。两个小宫女站在池边看得有趣,捂着嘴咯咯直笑。

她就这么坐在窗边,出神地看她们、看红叶、看那鱼,直到有人走进来。

“宣抚司收了那许多请战书,须得帝姬拿个决断。”

宇文时中和刘韐坐在堂屋里,一听到通报,立刻就出来迎她。

除此之外,多一个人也没有。

这很不合规矩,毕竟开会时没有老板等下属的道理,赵鹿鸣立刻判断出他们俩密谋了些什么事。

但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笑吟吟地就走进来坐下了。

“怎么不见其他人呢?”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