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怎么晒都晒不黑尤其是今天,见了这个被捆来东宫的信使,他的脸就更白了,一丝血色也没有。
“都是这般贼子作乱,小人构陷其中,使大人相争!”九哥的声音像是气得发抖,但话音一转,气愤里又带上了幼弟对长兄自然的抱怨与撒娇,“呦呦年幼,不知当如何处置,因此给了臣弟,可臣弟岂敢自专而行呢?”
太子雪白的一张脸,冷冷地望着自己这个弟弟,待他抬起眼帘与他对视时,忽然又露出了十足的气愤:“贼子敢尔!”
他的声音突兀地拔高了一截,可声音里的怒气显得干巴巴,脸上的愤怒也那般不自然,像一张扭曲的面具。
喊过这一句,他似乎平复了一些自己的心情,声音也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温吞:
“九哥将他送来,”他试探着说道,“可见你我兄弟齐心,不为这般小人离间。”
九哥那张十六七的少年脸就满是豪气,“臣弟唯太子哥哥马首是瞻!”
太子的心放到肚子里一点,甚至又升起了一丝得意。
他到底还是长兄,大事临头,九哥到底还怕他。
“况且这贼人还构陷了童贯!”九哥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仍然满脸的天真赤诚,“太子哥哥,而今蜀中几路转运使怕是仍以为此事是童贯所为,童郡王以天下为重,堪为爹爹的重臣,臣弟以为,当还他一个清白!”
清白!什么清白!怎么还清白!
太子那一瞬间就坐不住了,心又提起来了,刚想厉声喝止,可九哥又说了下去:
“不过,恩不能出于臣弟呀。”
这天东宫的宫女内侍们很是诧异,不明白太子这个一贯待九哥冷淡的,怎么不仅亲自送九哥出门,还亲亲热热地握了握他的手。
简直好得像兄弟似的!
九哥上了马车,有康王府的小内侍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殿下将天大的人情送给了太子?”
这个少年闭目养神,忽然就是诡秘一笑。
“你当东宫是什么地方?”
最是鱼龙混杂的去处,里面随便寻一个内侍黄门来,都有七八个心眼,七八家亲戚!这话叫他们听了去,哪有传不进童贯耳中的呢?
童贯听了这一番话,难道真像个天真傻小子似的感激为他“讨还清白”的太子吗?
只有太子自己还以为东宫铁桶一般,能将这些事瞒下!
但这些话就算是同自己亲近的内侍,赵构也不会说出来。
他只说,“不过,兄友弟恭,毕竟是好事。”
太子登基,那咱们只能兄友弟恭。
不过,万一的万一,太子就没坐稳那个位置,谁说一定是郓王呢?
数月间,灵应宫又有茶引送到。
不用朝真帝姬写信去汴京,送钱去汴京,更不用死皮赖脸地找爹爹撒娇。
“童帅说,‘帝姬清修辛苦,康王殿下很是挂念,咱们这些粗人在神仙事上,也帮不得帝姬,听闻修真之人不染俗尘,只爱清茶,送上几百石粗茶,助帝姬清修。’”
西军送来茶引八百石,其中四百石依旧是川茶的,还有四百石竟然是建茶的茶引!
价值连城,惊掉了李素的下巴。
帝姬捧着一瓯茶坐在一旁,似乎半点也不意外,甚至露出了一个很微妙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快要结束了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VIP]
六月里, 崔府君生日,接着就是二郎显圣真君的生辰。
汴京城里依旧是热热闹闹的,百姓们提前数日就开始准备为这两位神仙过生日的供奉品。
他们有太多的东西要求, 比如说儿女要去求父母长寿康健, 无病无灾;父母则要祈求儿媳或是女儿能多生几个,人丁兴旺;丈夫祈求自己的营生不仅能糊口,最好再给老婆孩子多攒点钱;妻子则祈求孩儿聪明健壮,不要每次书院考试都捧个倒第一回来。
这是最简单的愿望,还可以延伸出一些琐碎而十分常见的,比如租客的希望房东不要涨租金,房东希望租客不要不爱清洁卫生, 在自己的房子里胡天胡地;比如学生希望就算自己乡试不中,同窗那几个关系不好的坏小子也不要中;比如女郎希望自己针线手艺能盖过邻家阿姊, 但又不要令她知道,心中起了妒心。
他们的心里装得满满的, 因此听不见, 也看不见这座都城外面的景象。
当然即使看见,他们也感觉不到什么。
河北遭灾, 赤地千里,又连年苛以重税, 将粮食转运去燕京以军用, 致使民力疲困, 终于饥兵并起为盗。
宣和六年, 北方暴乱,几个月里, 河北结联山东,几十万的百姓忽然都成了贼寇, 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土地,驱逐甚至杀死了地方官,手握粗劣的武器,砸开厢军的武库,并且笨拙地用它们武装起自己。
他们都曾是好百姓,比不得大宋百战百胜的军队。即使此时发出了一声声的怒吼与哀鸣,那怒吼与哀鸣也太过遥远,传不进摩肩接踵,抬着捧着各种糕点,各种香花,虔诚走进道观的汴京人耳中。
自官家登基这些年里,全国各地的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却又无一例外被镇压了下去。
这一次也没什么不同,大家说,只要官家的军队来了,只要童帅来了,哪怕是天兵天将也要灰飞烟灭。
他们如此笃信,因而琐碎而繁忙的日子就显得更加幸福了。
同样的幸福,西夏皇宫里的皇后耶律氏是察觉不到的。
她困守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惊慌,直到受她恩惠,因此极敬重她的妃嫔们也来劝告她。
皇后有什么值得忧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