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祯语中带笑,虽是为了卖可怜博同情却听不出多少怨恨悲愤之意,仿佛只是在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祝云?u听着心下莫名地有些不舒服,或许是感同身受,他自己小时候的日子同样不好过,但宫人再怠慢也不敢虐待皇子,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护着他的兄长。
“……他们既知你身份,又为何敢这样对你?”
梁祯嘴角微撇:“什么身份?一个本就不被家人待见的庶子偷生下来的私生子罢了,能不能认祖归宗还两说,安乐侯倒是还有忌惮,至于那个女人,失了心疯,认定她儿子夭折是被我夺了命数,我抢了她儿子的世子之位,自然要报复回来。”
祝云?u一时语塞,梁祯复又笑了一声:“臣刚过了十岁,臣那母亲便塞了七八个貌美的丫鬟到臣的屋子里要教臣通晓人事,臣如何不知她是想臣小小年纪便亏了身子做个废人,那些丫鬟又都是她的眼线,臣自然不会碰,后来府里便开始流传臣有隐疾的流言,再到后来那些闲言碎语还传到了府外,连先帝都听说了……”
祝云?u面色微僵,梁祯是否有那方面的隐疾怕是没人比他更清楚,实在是荒谬……他怎有脸大咧咧地将这些说出来。
梁祯不以为意地继续道:“先帝先前忧心忡忡,原本还想叫太医给臣诊治,被臣给婉拒了,便是到了今日也还有人私下议论臣这档子事情,怕是得叫陛下给臣正名了,毕竟臣有没有问题,陛下最是心中有数……”
祝云?u恼怒打断他:“昭王说这些轻佻之言,就不怕被人听了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梁祯唇角的笑意更浓:“这里只有臣与陛下,陛下会说给外人听吗?”
祝云?u干脆不说了,梁祯笑过终于正经起来,眸色沉了沉:“所以陛下,梁家人这般对臣,却还想着要臣助那九殿下登上皇位,好让梁家女做圣母皇太后,他梁家做皇帝的外家,从此飞黄腾达,臣又为何要让他们如愿?”
祝云?u微怔,片刻后自嘲一笑:“如此说来倒是朕托了梁氏的福,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陛下不必多想,这个位置是您的便是您的,谁都不能置喙什么。”
午后,骤雨初歇,天光重现。
祝云?u放下手中棋子,望了一眼窗外,轻吁了一口气:“天晴了,回宫吧。”
梁祯勾了勾唇角,吩咐人去备车,将他送出府门:“臣送陛下回宫。”
祝云?u不置可否,径直上了车,总归梁祯想要做什么,他也拦不住。
梁祯翻身上马,转身朝后头的车辇望了一眼,眼中笑意加深,下令出发。
回到宫中,俩人刚坐下,冯生便殷勤地奉了茶水过来,梁祯见状笑了一笑:“什么时候这种活都要冯公公你亲自动手了?”
冯生谄媚道:“能伺候陛下和王爷是奴婢的分内事,更是奴婢的福气。”
他赖在一旁不肯走,随时准备献殷勤,祝云?u面色冷淡没有搭理他,梁祯轻眯起双眸,忽而问祝云?u:“听闻陛下今早出了城,亲自去会了昔日的东宫太子太师曾老,陛下可是想起复他?”
祝云?u还未说什么,那冯生先变了脸色,目露惊慌,大抵是没想到他告诉梁祯的事情会被他当着祝云?u的面说出来,梁祯却仿若未闻,只笑看着祝云?u,等着他回答。
祝云?u瞥他一眼,目光微沉:“是又如何?东宫巫蛊案早已平反,老师本就是无辜受累,他是能臣,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时,朕召他回来,有何不可?”
梁祯笑着摇头:“陛下愿重用他,臣怎敢有异议,陛下是想让这位曾老入内阁?”
“以他的资历,入内阁绰绰有余,朕是想要他做这内阁首辅,”顿了顿,祝云?u冷嗤,“且不说这个,朕倒是好奇,昭王为何会对朕的行踪这般了如指掌?朕今早出宫是临时决定的,昭王又是从谁的嘴里听说的?”
一旁的冯生额上已经滑下了冷汗,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梁祯觑他一眼,故作惊讶道:“这位冯公公特地派人出宫传话给臣的啊,臣还以为是陛下让他告知臣的。”
祝云?u冷眼扫向冯生:“朕几时吩咐你将朕的事情告诉昭王了?”
冯生抖抖索索地跪到了地上去,祝云?u沉声问道:“是谁人吩咐你这么做的?还是你自作主张?”
“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啊,奴婢……”
冯生张口就喊冤,祝云?u不耐打断他:“冤枉?是朕冤枉了你,还是昭王他冤枉了你?”
“奴婢……奴婢……”冯生猛地抬起了头,跪着爬到梁祯面前,“昭王救奴婢!奴婢对您忠心耿耿,奴婢都是为了您啊!”
祝云?u斜眼瞅向梁祯,等着他解释,梁祯将几乎要扑到自己身上来的人拨开,嫌弃道:“冯公公这话说的,你该忠心不二的人是陛下怎么牵扯起本王了,你这是其心可诛啊。”
第7节
后又转向祝云?u:“陛下明鉴,臣与他断无苟且,还请陛下千万莫要误会了臣。”
“是吗?”祝云?u轻声重复,“那便是他自个心思刁钻,想要与昭王你卖好了?”
梁祯不以为然:“陛下这话臣可不敢应,不论这位冯公公是什么心思,都与臣无关。”
冯生惊慌喊道:“昭王您怎能这么对奴婢!奴婢为您做了那么多事情您……”
“拖下去。”祝云?u冷声下令。
手持佩剑的禁卫军已经进了门来,见梁祯无动于衷,冯生终于彻底慌了神,语无伦次地嚷道:“陛下您不能这么对奴婢!奴婢是先帝的人!奴婢受先帝所托那传位遗诏……唔唔……”
下头的话尽数被堵了回去,冯生还想挣扎,便已被禁卫军卸了胳膊,他死死瞪着眼睛,被堵住的嘴却是再说不出半个字来,就这么被拖了下去。
大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梁祯漫不经心地捋了捋方才被那阉人扯皱了的衣摆,一声轻笑:“陛下这下可痛快了?”
祝云?u踌躇望向他:“他如此为你卖命,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同意了朕处置他,就不怕寒了你其他亲信的心?”
梁祯不在意道:“可他让陛下您不高兴,杀了便杀了,谁让他知道得太多,心思又太刁钻,尤其对陛下您不敬,便是该死。”
祝云?u的眸光闪了闪,不再说了,梁祯亦笑而不语,重新端起了茶杯。
第十一章 信任与否
景瑞元年正月,新帝下旨,诏原太子太师曾淮、礼部尚书严士学入内阁,并以曾淮为首辅大臣。
梁祯第一次见到这位七旬高龄的新任首辅,是在甘霖宫的御书房内,见他神色肃恭、不苟言笑,梁祯心下不由叹气,小皇帝自登基后本就越来越端着了,如今来了个老古板从旁耳提面命,怕更是要耳濡目染、近墨者黑。
祝云?u与曾淮正在商议事情,梁祯是不请自来,从旁听了一耳朵,才知祝云?u是想要拟诏册封那定远侯夫人一个国公爵。听了一阵,他不甘寂寞地出言道:“定远侯战功累累,也才得了一个侯位,如今陛下大笔一挥,竟要赐他夫人公爵?”
祝云?u不以为意地解释:“侯夫人当年守卫茕关,亦有功劳,本就该论功行赏。”
“那比起定远侯也是差远了,陛下这么做,不怕惹人非议吗?”
祝云?u轻嗤:“昭王又有何功劳,凭着什么刚及弱冠,便得赐王爵?”
梁祯笑了笑,无所谓道:“陛下既要与先帝一样偏私,亦不怕旁人议论,自然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