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犹豫后,祝云?u应允下来:“那就劳烦昭王了。”
昭王府府门大开,数十提着灯笼的王府家丁随着梁祯鱼贯而出,手中灯笼点亮了昏暗的街道。梁祯走到车辇边,笑望着从车中下来的祝云?u:“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祝云?u淡淡点了点头:“叨唠昭王了。”
梁祯从高安手里接过伞,亲自为祝云?u撑着,祝云?u的脚步顿了一下,对上梁祯的目光,对方笑着与他眨了眨眼睛,话到嘴边祝云?u到底没说什么,与梁祯一块进了王府的大门。
这座王府是昭阳帝亲赐给梁祯的,风水俱佳且十分气派,不像祝云?u之前虽也得封了王爵,只因还未成婚,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一直住在宫中。天色太暗周遭的景致看不太清楚,祝云?u也无甚兴趣,一路无言由梁祯领着去了他住的正院。
下人给他们奉上茶水,祝云?u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几个袅袅婷婷的美貌婢女,收回时触及梁祯带笑的双眸,轻咳了一声,问道:“昭王怎知朕恰巧路过你府上?”
“知道便知道了,”梁祯笑着反问祝云?u,“陛下微服出宫,又是去了哪里?”
“你既知道,又何必再问。”祝云?u声音冷硬,任何一个帝王被臣下完全地掌控着行踪,想必都高兴不起来。
梁祯识趣地岔开了话题:“臣让人备了午膳,陛下不若留在臣这里用膳吧?”
祝云?u抬眸看了一眼外头依旧黑沉沉的天色,没有反对。
昭王府的膳食十分丰盛,祝云?u却没什么胃口,每样都只尝了一口就放了筷子,梁祯又叫人给他盛汤:“陛下可是用不惯臣府里的膳食?这厨子还是从江南请来的,做的这些菜可是不合陛下的胃口?”
“昭王倒是好享受。”祝云?u淡道,从前他也是好享美食美酒、喜爱吃喝玩乐之人,只是自从他兄长被废被赐死他每日心神都高度紧绷着,无一刻敢松懈,便是登基之后的这些日子也时常坐卧难安,哪里还有心思像梁祯这样纵情享乐。
“陛下若是喜欢,臣明日便送两个厨子进宫给陛下。”
梁祯笑盈盈地望着他,祝云?u没有接话,低了头安静地用汤。
午膳过后,梁祯将祝云?u请进了自己的书房,进门后祝云?u随意扫了一眼,书房很大,处处精雕细琢十分精致,与早上他去过的乡间野舍是天差地别。他踱至那一整面墙的书架前,随手取下一本翻了翻,竟是海上行军的策略典籍。
梁祯虽是武将,却从未上过战场,更别说是打海战,祝云?u没想到他闲暇时还会看这种东西,心里一时有些嘀咕,正心思纷乱间,身后那人欺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陛下,臣陪你下棋消磨时候如何?”
祝云?u将手里的书塞回了书架上,偏头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便算是默认了。
棋盘就摆在榻上的矮几上,俩人坐上榻,婢女将热茶送进来,祝云?u看了一眼那低眉顺眼的小姑娘,心神微动,在人退下去后忽而问梁祯:“昭王如今已二十有二了,还不娶妻吗?”
梁祯正摆弄棋子的手顿了顿,勾唇一笑:“陛下几时有兴致,关心起臣的终身大事来了?”
祝云?u放下茶杯:“随口一说罢了,昭王年少有为,是如今朝中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多少人家的女儿都盯着,也是该早日成家立……”
梁祯倾身向前,贴近到了祝云?u的面前,几乎与他鼻尖相贴、呼吸交错,正眸中带笑地紧盯着他。祝云?u还未说完的话语骤然被打断,双瞳微微放大,眼里闪过了一抹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冷了目光:“昭王这是何意?”
梁祯笑着抬手,轻轻摩挲上了他的面颊,低声呢喃:“陛下以为呢?”
祝云?u冷笑:“昭王府上美貌婢女众多,不够满足昭王的吗?昭王若当真精力无处发泄,早点娶妻生子才是正道。”
温热的气息贴近祝云?u,带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陛下这般关心臣娶妻与否,不若您嫁与臣,做臣的妻,可好?”
祝云?u转开脸,咬着牙根呵令:“退下。”
梁祯轻笑出声,在他唇上印上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向后退开了身。
祝云?u瞬间红了双眼,怒视着梁祯,梁祯轻“啧”,这小皇帝总是这样,不经逗,实在是有趣极了。
在棋盘上摆上一子,他慢悠悠地道:“这些事情便不劳陛下操心了,陛下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臣看不上那些女人,陛下不必再白费心思。”
祝云?u冷声提醒他:“昭王亦是在白费心思。”
梁祯神色不动,微微一笑:“那可未必。”
第十章 关门打狗
雨水未歇,书房内愈加昏暗,烛台上火光寥寥、分外惨淡。
祝云?u心绪不宁、坐如针毡:“朕何时苛待过昭王,以至昭王连蜡烛都舍不得多点两支?”
梁祯低笑:“臣打小就习惯了这昏暗无光的屋子了,竟忘了陛下也在,是臣怠慢了。”
满屋子的灯都点了起来,烛光摇曳中,梁祯带笑的眼睛愈显明亮灼热,更让祝云?u无所适从:“……打小习惯昏暗无光的屋子是何意?”
梁祯微微摇头:“臣那母亲,是个蛇蝎心肠的,臣才三两岁大的时候就时常将臣一人关在没点灯的屋子里,一关几个时辰,次数多了便适应了。”
祝云?u闻言蹙眉:“她既是你母亲,又为何要这么做?”
梁祯随意摆弄着棋子,不在意道:“自然不是亲生的便不心疼。”
祝云?u心中一沉,这还是第一次,梁祯当着面的承认他并非是安乐侯夫人的亲生子:“……不是亲生的?”
梁祯抬眸望向他,笑得意味深长:“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非但安乐侯夫人不是臣的亲生母亲,安乐侯亦不是臣的亲生父亲。”
祝云?u用力握紧了拳,早知道是一回事,听到梁祯亲口说又是另一回事,他若不说自己还可以自欺欺人,他若当真是帝子,他们过往那些便是悖德乱伦兄弟相奸,这才是最让祝云?u觉得屈辱不愿面对的事情。
梁祯却似乎半点不觉难堪,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之态:“陛下怎不多问问臣以前的事情?”
祝云?u冷道:“有何好问的?”
“臣与陛下多说说,也好让陛下多心疼心疼臣啊。”
祝云?u几欲被气笑了:“朕为何要心疼你?”
“陛下这般心软,若是觉得臣可怜自然会心疼臣。”
“呵。”
梁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小时候臣难得能吃上一顿饱饭,臣那位母亲总说小孩子吃多了容易积食会生病,每样菜都只让臣吃一口,臣每次看着那些膳食垂涎不已却不能碰,实在是苦恼,所以如今自己开了府,自然要到处搜罗名厨满足口腹之欲。”
“伺候臣的那些乳母嬷嬷和下人深谙母亲的心思,用尽各种法子折腾臣,十岁之前臣的身上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到处都是嬷嬷掐出来的印子,便是臣告到臣那父亲跟前去,她们也会说是臣不小心磕到碰到的,过后便会变本加厉的折磨臣。”
“臣的功课不好,母亲便假借教导之名逼迫臣一遍一遍地抄书,哪怕手已经打颤到握不住笔了也不能停下,抄不完便不让就寝,她还会说臣顽劣不思进取,用戒尺抽臣的手心,直到皮开肉绽让臣长了‘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