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鼠姑被自己的问题逗得格格发笑,笑着笑着,锁子骨下的两团肉又开始胀痛了,她呱嗒了脸,伸手进衣里一阵按揉:“啊,又开始胀痛了。”

非礼勿视,安时礼转过身,不去看金鼠姑,亲自收好凌乱的寝房,叫来两名奴哥,扫出一间空寝与金鼠姑暂住。

府中的奴哥小厮面面相觑,好奇金鼠姑的身份,安时礼由着他们好奇,一个字也不解释,只说她耳朵听不见,路也走不对,是新来的洗衣娘。

解释不清,解释了也白解释,还是快些想到办法还她壳。

家里多了一只田螺精,安时礼好不自在,闭眼便是她揉胸前之肉的画面,他一刻也不想在府里待着了。是夜,收拾好包袱,决定明日下了早朝就去文渊阁值半个月的宿,这礼部尚书府谁爱待谁待着吧。

收拾好包袱,安时礼很快睡下,次日醒来,精神良好,拿起昨日的包袱出门,眼光不妨头瞥见墙上那句歪歪扭扭的“昆氵0”。

只一瞥,他顿时如七夜未眠那般萎靡不已。

好好的一个姑娘,连混蛋二字都不会写,脑袋空空,几无知识,日后出了府,三两下就会被人给骗走,想来也是可怜。

安时礼折回寝室,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吾乃当朝礼部尚书,府中有白丁,虽是精怪,但成人形,应授其知识,不能逃避。”遂放下包袱,一身轻松去上早朝,打帐今日票拟以后去书肆里买些顺朱儿,教金鼠姑读书识字。

心里装着事,安时礼整日价心不在焉,陛见过后去文渊阁票拟,落笔总写错别字。礼部侍郎周仁看在眼里,有些担忧,但在文渊阁里,他不好当面询问他人的私事。

安时礼废了许多阁票,直到看到一份有关琉球王朝朝贡的奏折,他眉头紧皱起,啧一声,又变回了从前那一副肃容。

太祖在位时,琉球王朝几乎每年一贡,但也常一年两遣贡使。太祖之后,琉球王朝朝贡亦频繁。但贡使多是官商与私商双重身份,私携货物,前来朝贡一次,番梢人从二百余人,所用开支,皆有本朝承担,如此也罢,这些番梢人在泉州寻衅滋事,并从福州府县勒折铜钱七十九万六千九百有余,如此,当地的百姓口合不敷,苦不可言,实在可恶。十二年前万岁爷便规定琉球王朝“二年一贡,其许百人,多不过加五人”,且不许私携货物。

朝贡少了,琉球王朝受益也少了,国王几次提出“每岁一贡”的请求,万岁爷未作理会,琉球国王便只好依天朝规矩而活动,二年一贡,但私心一直蠢蠢欲动,今次又疏言“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望日后能不时来天朝朝贡。

有大臣上书理应让琉球王朝每岁一贡,彰我天朝大国之风范,安时礼阅后轻蔑一笑,取来阁票,走笔写下:其意实假进贡,以归市贩至利。

握管一口气写完,安时礼仔细看了自己写的字,确保每一个字勾勾又丢丢,才将阁票贴在奏折上以备万岁爷决策参考。

若他不是礼部尚书,看见这份奏折只想学金鼠姑大骂一声孽障!

票拟过后,相次小日中时分,安时礼走出文渊阁,心里念着要去买顺朱儿给金鼠姑,周仁于半路中叫住他:“安大人。”

周仁叫住安时礼以后叉手不离方寸,行上一礼。见喊,安时礼顿住脚步,转过身,躬身举手,也答了一礼。

礼毕,周仁上前问安时礼:“安大人今日精神不佳,可是因被家中不知名的物什扰了心神?”

提到这件事,安时礼就想叹气,回答得模棱两可:“是,也不完全是。”

周仁沉吟片刻,折了声献计:“安大人,可有想过寻名江湖道士到府中看一看?”

“道士?”安时礼想过让碧翁翁来收走田螺精,但从没想过寻江湖道士来收。

“是。”周仁重重地点了个头,“道士也是半仙人,若家中进了邪祟,他们观一眼便知,念个咒语,做个法事,就能把不知名的物什收走,还府中一片安宁。安大人若要寻,内人倒是认识一些道士。”

寻道士收精怪是个不错的办法,安时礼心略微动摇,可忽然想起话本中道士收走精怪邪祟后,精怪邪祟多是进丹炉里,不进丹炉也是十生九。

金鼠姑努力修炼成精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昨日一番交谈后,发现她虽是白丁,但不是小眼薄皮的姑娘,三分可爱,七分天真,让道士将她收走,安时礼狠不下心。

安时礼自恃学识渊博,不烦恼对付不了一只大字不识几个的田螺精,很快便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不必,这几日府中安宁了许多,今日精神不佳,是因看书痴迷,一时忘了歇息。”

“原是如此。”周仁不疑安时礼之言,再次行上一礼,“这般便不耽搁安大人回府歇息了。”

安时礼复答礼,出了皇宫,直往书肆里去买顺朱儿,可书肆里卖的顺朱儿,他择来择去,择不出几张满意的。不是有的字的撇撇得不利落,就是有的字捺得不干净。

“罢了。”安时礼放下顺朱儿,动脚回府自己写顺朱儿。

路上,安时礼思考要在顺朱儿上写什么字,回想壁上的昆氵0,他决定先教金鼠姑“混蛋”二字的正确写法。

安时礼回到府中,穿过堂中往书房走去,不巧在一处拐角,撞见了在哪儿蹭着地面乱走的金鼠姑。

金鼠姑背着一个葫芦状的竹篓,大落落的无点恭敬之心,撞到安时礼,笑容灿烂抬起一只脚给他看被磨得薄薄的鞋底,鞋底有几处已破了洞:“孽障……大人,我的鞋子破了。”

第十章 一只粉,一只蓝

金鼠姑无意在大面儿上管安时礼叫孽障大人,但她习惯把孽障挂在嘴边,一时没改过口,喊出孽障才想起来要管安时礼叫大人。

孽障和大人两个词之间只停顿了一个呼吸,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孽障大人。

孽障大人这个称呼让人无法生气。

今日天气转暖,金鼠姑上穿件扣身的品月夹棉交领衫儿,底下一条淡粉洋绉桃花流水满褶裙,青兴布膝裤,用一条纱绿线带儿扎着裤腿,头上梳了双螺髻,螺髻底饰一卷缀有珍珠的绿绳。

这个螺髻一看就是府中的奴哥给她梳的,两个螺髻梳得一样大小,发绳左右两边垂落的长度也一致,安时礼看着,心情有些美,挑着一边眉毛点点头:“不错。”

安时礼不搭理她的鞋底破了,金鼠姑把右腿高抬至安时礼的眼前:“我说我的鞋子破了!”

鞋底蹭满了灰尘泥块,安时礼屏住呼吸,轻轻拍落金鼠姑的腿,后退一武,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金鼠姑放下高抬的右腿,换左腿高抬,无理扒瞎:“这只也坏了。”

在地面上蹭了一个白天,就算鞋底是一本厚木头也会被磨成薄片,安时礼咬着牙,再次点头。

秀完两只坏掉的鞋子,金鼠姑蹭到安时礼面前,从背后的竹篓里拿出一根约莫半只手臂的长度,削平的竹子递给他,而后耳朵默默地贴在竹子的另一端,等声音传到耳朵里来。

她知道安时礼看到自己的鞋子破了,却不解点头为何意。

“我知道了。”安时礼对着竹子端口慢慢说道,“我待会儿让人给你去买双鞋。”

待会儿就有新鞋穿,金鼠姑眉眼弯弯,道一声谢,收起竹子,蹭着两只步儿,跟在安时礼身后:“大人,我想要一只粉,一只蓝的鞋。”

不管金鼠姑说什么,安时礼只管点头,只要她不砸东西,想要一只白一只黑的鞋都可以。

安时礼想教金鼠姑走路,可她的耳朵听不见东西,教起来麻烦,还是等她耳朵能听见了再教罢。

金鼠姑一直跟着安时礼到书房门口。书房前有三级台阶,安时礼膝一弯曲,轻巧地拾级而上,金鼠姑不会拾级而上,从平地往上一跃,跳上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