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冬天当然要吃肉

末了金鼠姑还添上一句“大宗伯是个好人”,此话一出,反而让安时礼觉得自己是个大恶人了,是个欺骗天真精怪的大恶人,他停下脚步来解释:“我是故意的,故意让你吃苦菜,然后早早备着你喜欢吃的东西,好骗你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金鼠姑一点也没有恼怒之色,闻言,一步步地蹭上前,抱住安时礼的一条手臂。

她似乎很喜欢抱着他的手臂,抱着的时候,手臂会贴近她的胸前,隔着好几层衣裳,安时礼也感受到胸前的柔软。

金鼠姑露齿笑一笑:“大宗伯就是担心我了,还想我了是不是?所以才让我吃苦菜,这样好骗我出来。其实我也很想大宗伯,可是我不喜欢学习……我怕大宗伯逼我学习,所以才躲着大宗伯的。大宗伯,我不想写顺朱儿,也不想学走路,精怪有精怪的生活方式,所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大宗伯是人,觉得这般不好,那般不便,可是我们却不觉得的,因为这是天性呀。”

“是我迂腐了。”安时礼搭上金鼠姑的手,“日后我不逼你了。”

金鼠姑的话有理,安时礼的思想也没有错,智生识,识生断,又或人有知学,则有力矣,若腹内空空,胸襟也不甚广,为人处世类小人也,他想为人多读些书总不会有错,只他忘了金鼠姑不是个泛泛之人而是精怪,生活方式总与生下来便是人的人有所不同。

“我想学的时候,会让大宗伯教我的。”事情说清楚,金鼠姑忘了前先的不悦,去安时礼的房内将那些香甜的茶食屏糖花花搭搭地吃,胃口大开,便成了个净盘人儿。

安时礼支着脑袋看她有些恶劣的吃态,偶尔插嘴说句慢些吃:“待会儿噎着了。”

“不会。”金鼠姑猛喝一口牛奶子,“噎不死你爷爷的。”

吃吃喝喝近三刻,金鼠姑才搁了筷,掩着嘴打个嗝,而后变成田螺后在温水里滚动三圈,当是随意洗了个身,之后再一滚变成人来,跳上榻挨着安时礼躺下。

安时礼身上的香味淡了许多,但挨近去闻,鼻尖能嗅到的味道依旧浓厚,香而不腻,金鼠姑把唇鼻贴在他的颈窝上慢嗅:“香礼礼。”

时候不早,安时礼拉下金钩,两边的香帘登时如瀑垂落:“睡吧。”

吃饱喝足,金鼠姑甜甜睡去,第二日安时礼起身有些迟,好在行动利索,不一会儿便收拾干净自个上朝去了

距离正旦大朝会还有半个月,不少外使已至会同馆,忙完公事,他还得去会同馆接待外使,金鼠姑只能在夜晚见到安时礼。

相见的时候少了,金鼠姑收到新壳并不十分高兴,有生气的壳和没生气的壳,如今她更喜欢的是前者,见不到安时礼整日价没精打采,望着环绕枝头低飞的鸟儿叫大宗伯。

眨眨眼,一年走到了尽头,离正旦大朝会还有十天的时候,安时礼生了一回气,那位颇得万岁爷宠爱的竹心道士,借着正旦大朝会这个好日子,再度唆使万岁爷建造神仙斋,道是神谕,建之可使国家太平万年。

万岁爷不经唆使,又管户部借银两。

建神仙斋,所需人力与银两不可估算,此乃劳民伤财之举动,而君王凭玉几,倚玉屏,不知天下有千万人牙不沾米。本就看不惯竹心道士的安时礼,得知此事,当场板了脸,颇有微词,道:“所谓神谕,为搜刮民膏独乐乎?”

其它大臣也持反对意见,安时礼的态度最是强硬,见不是话头,万岁爷意意思思岔开了话,暂不再提。事情不提了,安时礼的心里气却不消,直到正旦大朝会的前三日,他暂得以休息,才把这不快之事抛到脑后去。

所谓的休息,不过是白日起得晚些,更有闲暇来读书,偶尔应大臣的邀请去赏花赏雪,再喝点小酒吟诗作对。

一群大臣中,只有安时礼到了庚齿却迟迟未娶妻,每年这个时候大伙儿都会借醉意把事儿提。最关心安时礼终生大事之人,当属户部尚书蔡庭了。

以前的安时礼托言未遇良人,故而不娶,今年从容地改了口,道:“良人已遇,恭喜之事,不急一时。”

安时礼既然有心仪之人,蔡庭也不好做棒打鸳鸯之人,讪讪一笑。

听闻大朝会当日的朝服穿戴繁琐,从来都是自己穿衣裳的安时礼,到了那日,也需要借他人之手,金鼠姑不敢去碰那些价格昂贵的朝服,却想帮安时礼穿戴齐楚,于是向那些帮忙穿戴的奴哥小厮学习如何如何穿戴。

一个人想学习时,学什么都快,不到半个时辰,金鼠姑学得七七八八,哪件先穿,哪件后穿,如何佩戴饰品,皆一一记在脑子里。

可她怕自己到时候笨拙,出了岔子,那时候有一片热心肠也是害人的心肠,想到此,金鼠姑摇摇头,还是作罢:“今年先看看,明年再帮大宗伯吧。”

大朝会前一晚,金鼠姑与安时礼没有同眠。

次日早早就要起身洗漱,二人的关系府里人心里头都明白了,但让他们亲眼撞见金鼠姑宿在自己的榻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羞涩。

大朝会发当日,安时礼比以前起得都早,金鼠姑也早早起了身,准备去观看安时礼穿戴朝服,也不知是不是睡昏了头,还是人没还惺,过门槛时不小心绊倒,人往前一扑,哎哟喂叫了一声,然后摔得两条腿乌青发紫,见不到一点白肉。

金鼠姑不觉得疼,心里头却慌乱不已,艰难地起身,一瘸一拐走向安时礼的方向,嘴内嘀咕:“怎么在这等日子里跌了一跤……”

第七十章 出事了

金鼠姑撑着地面起身,想这一跤是不是暗时着有人撞太白,犯吊客了,想着她动一下摔伤的腿,一动痛感更宛然,她咈咈吸气,眼角下就掉下一颗小泪花:“疼疼的。”

在这儿耽搁了一阵,金鼠姑收起眼泪,无暇去管腿疼否伤否,也收起了左猜,只道这一跤是自己不精细才跌来的,她也拐也拐蹭到安时礼那处。而此时安时礼基本穿戴完毕,赤罗裳赤罗衣,腰前系一条蔽膝,腰后一条大绶,白袜黑履,小厮正帮忙系大带、革带与玉佩,最后戴上梁冠,便有奴哥捧起一个装着象牙笏板的盒子,随在安时礼身边。

安时礼在镜前照了一会儿才从里头走出来,一出来,便看见金鼠姑头发蓬松,略狼狈地站在雪地里,痴痴地望着前方。

许是风雪刺人,她的眼眶泛着淡红之色,脸颊红似赤马猴,狼狈又有一丝的可怜样。

金鼠姑是不高兴的,她没有看见朝服穿戴的过程,也没有近身去服侍,明明起得那么早,却什么也没有做,还无端摔了一跤,事事不顺,哪能让人高兴得起来。

安时礼仪态端正,隽味笑之,他哪里不懂金鼠姑的心思,在滴水檐下站了一忽儿,而后转过脸,对身后捧着盒子的奴哥说:“让她捧着牙笏。”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金鼠姑,奴哥会此指,无有不满之意,膝盖微弯,向安时礼行一个礼后垂首低眉,移步走到金鼠姑跟前,将自己手中的盒子递过去的时候她朝金鼠姑挤个眉,弄了眼。

金鼠姑云里雾里地接过,见盒子里放着一个上窄下稍宽的牙笏,忽然就明白了,身子一震,捧着这个盒子,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安时礼到承天门,而安时礼到承天门才会拿起牙笏走向午门。

金鼠姑笑了,安时礼却作嫌弃之状:“收拾收拾自己,随我去承天门。”

带着嫌弃的颜色,辞气也烈,不过金鼠姑不在意,粲然笑之,回应一个是,小心翼翼捧着盒子,跑回自己的屋里为容,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把乱糟糟的自己,为容得可可喜喜,额头上一丝碎发也无,一根根的,都梳到了后面,脸蛋囫囵露,精神别样的风流。

前些时日金鼠姑学习朝服的穿戴,同时也学了一些礼仪,既要随行至承天门,端着东西的手臂要有力,脚下的步儿要迈得端正,行步时切不可东张西望,跌倒出糗更是不被允许的,一想方才跌了一跤,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处,偷负脚疼,在安时礼的身后一声不出,徐徐走着。

安时礼偶尔用余光去看金鼠姑,看她的行为小心谨慎,泼似个守规矩的奴哥,倒有些不适应了。

还是疯疯癫癫的金鼠姑顺人眼。

一路无话,行至承天门,安时礼来的早,此时在承天门的大臣并不多,安时礼拿牙笏时偷腔和金鼠姑说话:“等我回府。”

声儿不大,周遭又有些嘈杂,金鼠姑却听得清,抿起嘴,点个头,不多在承天门勾留,随着一行人回府,回府里念了一本百家姓。

等金鼠姑的身影消失,安时礼的眼皮里似进了弹珠,连跳了好几回,直至有其它大臣来叙寒温,眼皮方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