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学走路

退至远处,金鼠姑双膝投雪地,对着书房珈珈地拜一拜:“你才是我爷爷,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孽障。”

这画面被呆在里头的安时礼瞧见了,他在窗纸上穴了小孔,用异样的目光瞧外头那只又是拜又的跪,疯疯癫癫,却委实着人欢喜的田螺精,疑她脑子进了水,摇头笑笑,不出声看她在哪儿拜了又拜,拜讫在地上抓起一旁懒洋洋负日,似个睡馄饨的佛奴,放在背上充作自己的壳儿,然后一步步爬走了。

“佛奴啊,它可凶。”安时礼嘴角勾勾,“不适合当壳的。”

美梦受扰,佛奴半眯眼儿抹了一眼金鼠姑,几根胡须动了动,忽然喵的一声,粗鲁地跳下雪地,跑开前变成狰狞面貌,举起前爪,赏了金鼠姑的脑门一个大栗子。

果真不适合当田螺精的壳。

“呀!”金鼠姑躲闪不及时,吃了佛奴一爪,怕复吃多一爪,她火急火燎爬远了,“呜呜,好个没理会的猫儿,我把你当作壳,是因为爱你。”

好长一段时候都跪在雪地上,膝盖好似带着护膝,膝盖未曾因冰雪而冻僵,金鼠姑地上拖了一道爬行之迹,眼看要离开了,安时礼推开窗户叫住她,招一下手:“乖乖,过来一下。”

精怪既成人,不识字便罢,总不能不会走路,影响日常,安时礼打帐在今日教会金鼠姑用两腿走路。

“啊,大宗伯在里头啊。”金鼠姑飞风爬到书房的台阶上才记得要起来。

安时礼推门而出,借一臂与金鼠姑起身:“我教你走路吧。”

学走路也是学习,金鼠姑秀气的脸蛋,忽然愁似一个犯错的人儿,低下头时也似在悔改心肠,她不是个好学生,上回那几只弄精神教她学走路的猫儿,如今看到她不是翻白眼就是趾高气昂地从她面前行过,秀一秀自己与生俱来的优雅步伐。

她愁,也紧张,紧张起来,大拇指和食指互掐,不再口强,左支右吾,道:“大宗伯,我、我不是个好学生,百无一用,什么东西都学不好,走路学不会的话,你别笑我,你笑话我的话,我待会儿又要绿豆儿请退了。”

“你既然叫我大宗伯,那大宗伯不会去笑话任何一个学生,即使那位学生不是学习的五三星。人生在世,绝不会百无一用。” 走路不应当学不会,在教学之前,安时礼口又甜,眼又馋,耐心温柔开导金鼠姑,并保证学不会也不会处分一句。

迷惑人的甜言蜜语说完,安时礼的眼皮儿连不连的跳了几下。

但他太天真了,手把手教了半个时辰,金鼠姑一点也没学会,越学越笨拙,而他差点学会了田螺爬。

“先抬一只脚,将落地时再抬另一只。”

“不用抬这般的高。”

“脚别绷直。”

“腰板别弯。”

“啊啊啊啊!”

安时礼喊破了咽喉,抱头大叫,方才眼皮乱跳,原来早就暗示了金鼠姑学不会走路。

教田螺精走路,自不量力!金鼠姑冲他太君也。

安时礼横枝儿冲到树旁,折下一根蜡烛般粗的枝条握在手中。

这枝条打下来必定皮开肉绽,流红有血,再看安时礼呵的变了脸色,霎时愠色宛然,怕是一打下来,筋都要敲断你的,金鼠姑吓得面庞发青,仰着身子跑,闪窜到柱子后藏身,腮边儿泪先倾来打悲:“造化低哟,造化低哟,但是造化低也是你、你爷爷,孽障你闲支谎,敢打你在青春之际的爷爷,爷爷我就进书房里,把你朝服烧成灰烬,正旦那日,你则身儿光光去。”

第六十八章 苦的甜的

安时礼折枝只是为了发气,折了一根后想不定又折了一根,折完顺手丢到一边,气也就散了,他解释:“我没有要抽你。”

“撒谎!撒谎!方才分明就是要打我,我不搭理你了。” 金鼠姑跌脚骂了一通,说不搭理当真有好几日不搭理安时礼了。

白天一个在宫殿里忙活,一个在府里忙活,自是少相见的,但夜晚时分二人都在府里,却也见不着。

金鼠姑怕写顺朱儿,也怕学走路,早早把自己的活儿做完,等安时礼将要回来,便去胞厨偷了两片葱绿的大片菜叶,洗干净后袖回寝室,安时礼一回来她就变成原形,到处躲藏,让安时礼智过于腹之人也寻不到。那两片偷来的菜叶,在月儿西转,肚子饿到不行之际才啃。

菜叶饱腹还解渴,两片叶子,足够变回原形的金鼠姑饱腹了,一片菜叶,她啃一会儿,歇息一会儿,约莫一刻才啃食干净

有一回安时礼半夜醒来后因思念金鼠姑而无法入睡,披上外衣,钦不定去金鼠姑房前徘徊,也钦不定唾润了窗纸,穴窗窥内,也就在这一晚,他看见了金鼠姑在啃菜叶。

不似啃糖油果子那般费时费力,姿势多变,她习惯从中间往外啃,沿着啃过的地方爬行,慢慢地就啃成了一个圆,和那些菜虫没甚区别。

“虫儿似的,怪可爱的,还好当时没把她也踩爆。”安时礼见她食生菜叶都这般欢,忽嘴角衔笑意,生了个坏心思,次日上朝前,悄悄吩咐饔人明日买些苦菜来。

买来不吃,只说放在最显眼,能让人一眼看见之处。

饔人不明所以然,但照做不误,等天一亮,就上街去买了好几棵苦菜,用一根绳子吊了起来,挂在窗边。

金鼠姑洗完衣服后进胞厨,左右寻不到其它带菜叶的菜,只见窗边挂着棵菜,没有多想,蹭到窗边,偷拆下两片菜叶,袖在袖子内便走。

等到晚上开吃,才知道是苦的,可身边没有其它东西可吃了,为了填饱肚子,她只能一边流泪干呕,一边不情愿地张嘴啃食镇心凉的苦菜:“好苦……呕……可是我饿……呕……”

安时礼早在外边候着,猫着腰,从昨日穴的洞瞧见金鼠姑啃啃停停,两刻了还没啃完,有些出神的模样,心里没准苦出了一个四句来,便晓得她不爱这苦菜。他也早让饔人备了苏州的茶食饼糖,寻得个好时机他把门敲响,流水也似说出茶食饼糖的名字:“我屋里头有许多吃的,玫瑰馅饼儿、皂儿糕、带骨泡螺、糖油果子、还有酥油白糖熬的牛奶子,沙糖拌蜜的甜水儿,滚热的,甜蜜的,啧啧……我吃不下了,要不叫人拿给猫儿吃吧。”

话音落地,有一道带着哭腔的猫叫声传来,很快门也打开了,金鼠姑嘴边一圈绿色汁液,可怜兮兮地望着安时礼:“我是猫儿,大宗伯与我吃吧。”

“想吃?”

“嗯呐。”

“那就随我回屋里吧。”说完,安时礼转身就走,金鼠姑嘴馋,似鲤鱼蹦跳,随其后来。

安时礼用澡了身子,身上薰得一股甜甜的喷鼻香,步步留香,其香似兰花,又似蜂蜜,霎是好闻,金鼠姑两下里更馋了,吸溜嘴角,飞扑上去,呜一口安时礼的脸颊和脖颈:“大宗伯,你好甜好香,我想吃了你。”

她呜一口,唇边残留的绿汁液全蹭到安时礼的脸上,他嫌弃地擦去,回道:“啧啧,你倒是个苦的。”

“嗯?大宗伯怎么知道我在吃菜,又怎么知道我吃的是苦菜?”金鼠姑眉头一皱,发现今日的事情不简单,赶紧从安时礼身上下来,“大半夜的,大宗伯怎么会在这儿?”

“你猜?”安时礼没想隐瞒,再说了,想隐瞒也隐瞒不住,只要认真一想,就知道苦菜是他准备的。

“我猜?”在金鼠姑的心里,安时礼是个有风度之人,不会故意去做坏事,所以猜的时候未曾往坏处去想,“大宗伯是不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来偷偷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