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侪的筷子给那黄复夺了,便藉着去后厨拿筷的功夫,偷摸移步去了平大厨身侧,压声问那面容慈祥的老实人:“大厨,这人谁啊?”

平大厨起先是诧异,但因着性格敦厚,也没多说些别的,只低声回答:“小少爷,黄小兄弟是咱们饭店的常客啊!”

“他是干什么的?怎么打扮得混混似的?”

平大厨似乎并不习惯背后议论人,粗掌不安地在腿上摩挲:“黄小兄弟他是咱们镇上少有的念书的,他还挺阔的。叔也不知他是干啥生意,四爷说过,好像来路不大干净……”

文侪“哦”了声,又问:“大姨她干嘛冲他献殷勤?”

平大厨把掌摊开,说:“咱们镇上也就那么几个年轻人,我们这些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当然上心嘛!”

“他人好不好?”

“好啊,出手大方,又仗义,好多回少爷您……”平大厨忽而不说了,只敲打着老背慢吞吞地吃起酒来。

文侪眉心发皱。

黄复要是好人,周宣怎么怕成那样?

又是缩到椅下,又是支支吾吾的……

烛光将整个屋子罩上层怪异的殷红,文侪觉得侧旁有视线投来,便挪眼去看,正正撞上戚檐的笑眼。

他见戚檐的位子没给黄复占了,却是站着,便走过去问他:“不好好吃饭,你干嘛?”

戚檐无辜地耸肩,搂了文侪脖子,离饭桌远了些,才说:“我那份汤给那黄复喝了一口。”

“你从前喝我的水时不见你……”

文侪倏地闭了嘴,戚檐却是不肯放过半点献媚时机,笑说:“因为爱情啊……啧啧啧那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我手上更有力量,你不想感受一下?”文侪瞪他。

“你俩!站那嘟囔啥呢,不吃饭?!”周四爷抓着白酒杯,骂起来。

“吃饱了溜躂,活到九十九!”戚檐理直气壮。

“哎呦,四爷,你就由他们去吧!”顾大姨说,“吃饭吃饭,你也吃饭!别总喝酒!”

戚檐闻言更是肆无忌惮,便扯着文侪走到楼梯前,说:“这轮你是九郎,委托纸应该在你口袋里,你看看。”

文侪点头,然而他把浑身上下的口袋都翻遍了也没能翻着到一点纸屑。

“没有。”文侪皱眉直言。

“这些个阴梦是越来越吝啬了……委托三没有存盘纸就算了,委托五就连委托纸都不给了……”

“大概藏着吧。”文侪满不在乎,“但我觉着不会藏太深。”

***

那戚文二人正打算上楼去,却听主桌那头咔擦一阵响,赶忙转身跑回去。

原是那周四爷喝上头了,不小心把油碟给摔了,眼下黄复正蹲身收拾。

然而周四爷还在发酒疯,拍着桌说:“你说人怎么就能坏成那样?!!”

“大姨,叔骂谁?”文侪凑过去问一嘴。

顾大姨说:“还能骂谁,那俩呗?”

“那俩?”

“就是XX和XX啊!”顾大姨嗔怪着瞥了他一眼,筷子直直扎在饭碗里,像是上坟,“阿宣啊,你就是再不肯听我们的,也不至于装这般傻!”

“什么?”文侪云里雾里,“我为啥不肯听你们的。”

“你、你比我们迂!!!”周四爷蓦地抬筷指文侪。

戚檐瞧着危险,要去拦,旁儿一只长满老茧的粗手忽然打在了戚檐的背上那平大厨抻着颈子瞅他俩,笑眯眯的,是醉酒汉常见的模样。

适才在饭桌上戚檐便有所察觉,那大厨显然是个酒蒙子,白酒一杯杯往喉里没命灌,烧得嗓子眼里火辣辣却也只高呼一句“爽”!

刚刚他已喝的酒酣耳熟,这会酒气更上了脸,整张脸红得像猴屁股。他颠着脑袋,一摇又一摇。

“小戚,同你平叔来,叔和你掏心窝!”

眼下,俩人对这委托的一切尚不熟悉,能有NPC主动推进度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文侪嗅到线索味后双目发亮,全然没有要挽留他的意思,戚檐见状只得应下。

“这就来!”

戚檐方被那平大厨搭了肩便被他的一股蛮劲给拐了去,那大厨倒也实诚,同戚檐吐心吐胆的地儿不是什么新鲜地,恰是那间他赖以谋生,大抵感情也颇深的后厨。

戚檐扮着乖巧,见那大厨一味咋舌感慨自个的手艺,于是笑着挥开身前油烟,说:“平叔,那东家还真是大好人,咱们这些打工的竟也能上主桌吃饭呢!”

“那是!老爷夫人们都是心慈面善的活菩萨,不过小戚啊……”平大厨涨红的脸倏然抖了两抖,“你也得懂点规矩!咱们到底是手底下做事的,东家宽待咱们,但咱们自个儿可千万不能骄傲起来,坏了规矩!”

“怎么说?”戚檐饶有兴致的拉着大厨一块在长板凳上坐下。

后厨里只有一盏油灯,平大厨一旦背对窗子,戚檐便瞧不清他的脸儿,只听那人说:“你平日里不总和少爷待一块儿么?你也得当心点儿,要叫‘少爷’,听懂没?甭总当着人四老爷面喊少爷大名!”

戚檐点点脑袋,他还巴不得叫少爷呢,要他对着文侪喊周宣,他喊了一整个委托四也实在是叫不顺口。

“叔您不是说要同我掏心窝么?把我扯来这儿,应该不会就为了嘱咐这点规矩吧?”戚檐满脸堆着笑,他将侧脸凑过去,食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耳郭,“您尽管说,小弟这嘴天生带锁,保准牢。”

“嗐,你这小子急啥!”平大厨皱了皱鼻,眼睛骨碌转了几周,这才朝厨房那面窄窗努努嘴,开口说,“那外头的东西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