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颂盯着她的背影,随后坐在地上穿好鞋,鞋子有些小,但勉强蜷着脚趾能穿。
他快速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开始跨开步子奔跑起来,脚后跟磨得阵阵发疼,但余颂还是不管不顾往前跑着。
两旁的建筑被他绕到了身后,余颂的脸蛋发红,他的身体不再沉重,而是渐渐越来越轻了。
他突然想起了高中的时候。
那边的教育氛围很辛苦,大部分学生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但他为了艺考,不得不要做很多体能训练。当时学校的老师告诉他们,如果想唱歌的肺活量够用,那只能从跑步开始练起。
为了锻炼身体,余颂便在每天夜晚练习跑步。他在浓浓的夜色笼罩下经过附近的商业区,会看见各色各样的人类,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友好热情的人跟他打招呼,余颂也会礼貌回应。
他以前不知道跑步为什么会被看作消除压力的方法,在逐渐习惯一开始的劳累后,很多负面的心情就随之而散了。
西部的地形不适合跑步,容易缺氧,但余颂现在什么也不想管,他不再让理智压抑一切,而是让所有情感随心所欲地喷涌而出。
他想这么一直奔跑下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余颂的体力渐渐透支,他踱了几步,撑着树干吐出几口酸水,四肢像带了千斤负重。
晕眩感越来越强烈了,余颂皱着脸,蹲下来尝试缓神。
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民族语的关切,女声询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余颂本想转过头回答,但小腹的闷痛让他直不起腰,只能直直朝前倒去。
身后的人像是惊慌地赶到他身侧,手掌触碰到他颈部的绿松石,动作一顿。
余颂没由来得害怕起来,他拼命摇头,支撑着最后的力气捏紧对方的衣袖,喃喃道:“求你....不要.....”
“.....我不回去....带我走.....”
他又用汉语念了几次带我走,意识却不受控制地变得混沌,即使不知道来人究竟是好是坏,他的身体也没办法支撑下去。
余颂晕了过去。
飘渺的歌声慢慢荡来,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很多人的声音。他们在合唱,寒风卷着灰白的天空,把冷意沉沉压倒在每个人的头顶,可是他们却唱得很火热。
冬日里,众人不唱太阳,也不唱风景,却在唱爱情。他们深情地唱,把爱中的爱献给你,就是我的灵魂;把歌中之歌献给你,就是我的心灵之曲;把愿望中的愿望献给你,就是我那颗火热的心。
就是我那颗火热的心。
余颂在颠簸中被歌声抚平了不安的情绪,他挣扎着打开双眼,看见一个圆脸女孩正冲他笑,用手里的毛巾正一点点擦拭他额头的汗。
余颂嘴唇发乌:“....我在哪?”
女孩没说话,反而得意地冲同伴们笑起来:“看,我说吧!他是汉人,他的脸这么秀气,皮肤也不黑,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本地人嘛!”
“我看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像游客买的,头发还留得很长,我还以为是二代三代呢....”
这是一辆七座的小型面包车,正说话的男女们看起来都不超过二十五岁,脸上都很青涩,但一双眼睛倒是很亮。他们穿着厚重的棉袄,神色写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余颂悬着半颗心:“你们是学生吗?”
“是呀,我们都是过来做志愿者的,刚刚我下车准备买点纪念品,结果看见你坐倒在上,我想跟你说话,你就晕倒了,可没把我吓死!”
她一边说,一边抚摸胸膛给自己顺气。这时候,坐在前排的马尾辫女孩温温柔柔地说:“你放心,她是学中医的,你身体没什么大碍,孩子也很安全。”
余颂看着对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没滋没味地讲了句谢谢,又把头低下。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圆脸女孩顿了顿,还是说:“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帮到的,你尽管说。”
余颂只说:“你们可以把我送去汽车站台吗?那里有人会接应我。”
圆脸女孩乐了:“正好我们也要去那儿,你确定有人接应你是吧?”
她这个问题抛出来,余颂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毕竟,梁老师到底能不能成功,这件事谁也不知道,而萨杰到底活着还是死了,那森和洛桑有没有赶回来,这些都是未知数。
余颂呆楞的样子被众人看在眼里,其中一个男生又问:“你确定是去站台吗?”
“是,”余颂重新打起精神,“那里会有人接应我的,拜托你们带我去,可以吗?”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余颂紧张地捏着裙摆,生怕他们怀疑自己,不愿担这个风险,又补充道。
“我,我今年才嫁到这边来,我是海边出生的!我老公.....对我不好,但他不让我走,我想回家,只能偷偷跑出去。”
因为紧张,余颂讲起话来颠三倒四,十分害怕眼前的这些同学又把他丢在路边。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手止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
一双温暖的手握紧了他的手,女孩温柔地打断他:“知道了,我们一定会把你送去站台的,你现在安全了。”
“安心吧,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呢!”一个寸头男孩笑着,“我们的车得一两个小时才到,有什么事,你就跟我们说!”
余颂看着那些陌生的脸蛋,慢慢的,他的不安渐渐消失了。
他感激地低声说:“谢谢你们。”
志愿者们都很贴心地没有多问深挖,只点到为止。车往前开动,余颂侧头看了眼,车窗外已经不再是市内的街景了,而是广阔无垠的草原和连绵不断的山脉。
余颂还是没办法放下心来,他不安的样子被女孩们发现,有人提议道:“我们再来继续唱歌吧!”
“好啊,反正路上也很无聊,也给新朋友听听我们的歌声呗。”
“虽然不专业,但我们有热情,西部实在太荒凉了,路上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马尾辫女孩对余颂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可以听懂歌曲的,我们唱给他听,没准他会感受到哦。”
余颂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不知所措地问:“真的吗?”
“真的呀,”马尾辫女孩想了想,说,“就唱《青春舞曲》吧。小孩子很快就会长大,以后他会变得更加厉害,就可以保护好他的家人啦。”
这句不含任何杂质的美好祝福,一下砸得余颂头脑空白,他只是傻乎乎地看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唱段,选出一个指挥,还选出一个独唱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