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颂在噩梦里看见自己的母亲背对他哭,他往前走,余宁就很伤心地说,你为什么把我送你的平板丢了?
余颂在梦里根本记不起来平板被放到了哪里,只能止不住地道歉。余宁在梦里面色苍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指着余颂的肚子诡异地笑,说这是给你的惩罚。
下一秒,余颂的肚皮被充气似的鼓胀起来,随之而来是孩童的哭声。他怕得要命,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彻底爆炸裂开,血肉横飞。
他大叫一声,眼睛睁开后却是卧室的天花板。
余颂浑身冒汗,胃里直犯恶心。左边的床头柜摆着不知道谁每天给他泡好的热蜂蜜水,他打开后喝了一口,身体慢慢变得舒服起来。
前段日子他听见收音机里播报,说西部的气温骤降,最近几天可能会下雪。余颂在南方长大,他从来没有看见过雪,无聊连续的白日,等降雪就成了唯一还有些趣味的事情。
他开始怀念吃避孕药时的身体状态了。那个时候的不舒服,余颂还会安慰自己是药物刺激下的过敏反应,如今他找不到理由再应对身体的变化,因为答案只会指向一个。
他可能怀孕了。
这段时间除了做爱,余颂被迫花了很多时间在母婴知识上,类似如何养小孩,怎么调养身体。他虽然学得很消极,但每天强迫听几个小时,那些知识也还是会被强塞进脑子的。
洛桑跟他说,那森以后不会再去寺庙,他好像放弃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余颂冷不丁地说只是对你们重要而已,我又没要求你们付出。洛桑听完很赞同地点头,说对,但我们可能就喜欢自作多情吧。
他们俩的气氛时不时就会剑拔弩张,余颂以前知道这人性格其实有些古怪,但不晓得他这么小心眼,两人偶尔对话几乎到了会吵起来的程度,于是糟糕的气氛就维持到夜晚,余颂被对方高超的技术弄得香汗淋漓,说不出话,胜利者就慢悠悠地摸着他的肚子,笑眼盈盈。
你被服侍得这么爽,还能把我叫强奸犯吗?
洛桑带着胜利的微笑说。
对余颂而言,接受自己能够获得快感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跟身体本能作对是不可能的,在无数次高潮地狱过后,他终于已经明白自己在做爱方面很浪贱的事实。
那森在家的时间很多,他精力无限,余颂骂他的时候,他一句话也不会说,只是默默做着他认为需要做的事。这三人中只有他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只是好像比以前笑容少了些,在这段时间里,余颂再也没见过他翘起过嘴角,对于这个事实,余颂很高兴。
变化最大的应该就是萨杰。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之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虽然余颂本人对此很无所谓,但对萨杰来说,任何时候的单独相处都像要他的命。他对着余颂不是相顾无言,要么就是眼里蓄泪,像是快哭了。
余颂对此很无解,受害者明明是他,萨杰这个态度怎么像自己对不起他似的?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啊?
不过余颂早就放弃试着去理解夏苏家的人,他只是默默忍耐着一切,尽量放空自己。如果他是一个空荡荡的躯壳,那没准一直以来收获的痛苦也能消失殆尽了。
十二月到来时,余颂怀抱着稀薄的希望开始数日子。
某天,那森和洛桑要回一趟老家,想为余颂去取祖母做的衣服。她年纪很大,手脚不利索,眼睛也看不太清,但记得要为夏苏家的新鲜血液织布,连着几天没好好休息,等着新年之前能够把礼物送出去。
萨杰这天要期末考试,早上还装模作样拿了书复习,临走前跑去余颂房间踌躇半天想要个祝福,但余颂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头继续看向窗外。
萨杰对此无可奈何,只能失望地离开。
洛桑和那森离开时分别要了个临别吻,余颂任凭摆布,保持沉默是金的品德。
洛桑戳戳他的脸,非故意气人:“过段时间带你去做产检。”
余颂不中他的招,但还是有些恼火地推人肩膀,结果又被扣住双手拽进怀里,伴着锁链移动的声音吻住他的唇。
余颂在床上扭动身体,像只无处可躲的小虫。洛桑猫捉老鼠似的用手环着他的小腹,亲热地咬了口他的肩头。
“啊!”这口咬得不轻,余颂泄愤地向后踹了脚,果不其然踩了个空。
洛桑很灵活地避开,补充:“下次你可以在晚上也这么热情。”
余颂在心里默念,不能跟不要脸的人多计较。
明明以前说这种话的都是萨杰,不知道洛桑是不是中什么邪,像是知道他会为什么话而生气,所以故意每次都要踩在雷点上。
他好像放弃演戏了,所以把内心最恶劣幼稚的部分一股脑倒了出来。反而萨杰这个崇尚过一天算一天的人,现在时不时就会露出忧郁的表情,大脑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森坐在余颂身侧,拨开对方的长发,露出脖子上扣死的石头项链。神山的石头在暗处会发出幽暗的光芒,所以即使在黑夜,他们也能把余颂找到。
那森说:“明天我们就回来了。”
他拉着爱人的手亲吻,余颂别过头,还是很沉默。
等所有人离开,一切归于寂静,余颂睡不着,像往常一样发呆。
他不能离开这个房间,转久了也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就像困在笼子里的麻雀。虽然开了地暖,身上的毛毯也很厚实舒服,但余颂还是总是会感觉到寒冷。
天空灰蒙蒙的,没有刮风,但气温还是很低。余颂打了个喷嚏,轻车熟路从柜子里摸出一盒感冒药,就着热水喝完。
他在等待。
期末考试结束,意味着寒假即将开始,很多志愿者会主动来到这边体会西部过年。他想起梁帆说的话,心里猜测,如果对方的计划顺利,那就应该是这几天的事了。
余颂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太期待,一边却又忍不住像溺水的人渴望找到浮板,希望可以就此回到岸上。
他摸出了一本童话书,是用民族语写的,这几天他一直在靠阅读这个来打发时间,以此寻求一些轻松的时间。
这个童话故事是关于皇室的两个王子,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共同学习,互相扶持。国王对两个儿子都很欣赏,可是王室的继承人只能选择一个,他非常苦恼,于是有个大臣就为他出了个主意。
有一天,这个国王带回来一只羊。那头羊皮毛顺滑,非常可爱,也不惧人,对谁都撒娇,对两个王子都很亲近,于是两人也都很喜欢它。但彼此他们都想把羊当作自己的东西,因此大打出手,闹得很不安宁。
由于他们争吵得越来越凶,甚至要到短兵相接的地步,有天国王把他们和羊聚集到一起,对两人说,如果你们中的谁,能想出一个让对方心服口服,能解决矛盾的办法,他就把王位让给谁。
过了很久,两个王子想了很多办法,但可行性都不是很高。终于,其中一个王子说,要分享活羊是不可能的,如果想要解决矛盾,就必须要达成公平。
于是他拿出一把刀,划破了羊的喉咙。至此羊死了,两人也重归于好。只是那条死去的性命却如同阴影一般罩在两人头上,终日不得散去,以至于兄弟俩垂垂老矣时,还能在睡梦中听见羊的哭声。
余颂偶尔会想,如果那只羊从一开始就只接近一个人,那另一个人会不会因此对羊不会有好感,也就不会再有后来的占有欲了?
但这个想法其实只是无稽之谈。毕竟羊只是羊,羊是没有任何选择权利的,不管是让它活,还是让它死,羊都没有任何选择权。
连续的咚咚声传来,余颂吓了一跳,从梦中惊醒。
他刚刚不知不觉趴在床上睡着了,耳边声音还在连续不断地回响,余颂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