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1)

秦舒道:“既然如此,何必来劝我?”

何夫人摇摇头:“我不劝姑娘,也没什么好劝的,我现在劝姑娘是往姑娘伤口上撒盐,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我和姑娘相逢有缘,你又少不得在这里待上几日,我做个东道主,请姑娘园子里各处逛一逛,散散心。”

说罢,把新做的干净的外衫披在秦舒身上,吩咐丫头:“伺候姑娘沐浴。”

秦舒机械似的叫人扶去浴桶,又机械似的被人扶回绣床上,她躺在床上,闻得一股淡淡的瓜果香味儿,眼皮累得慢慢往下掉,脑子却像针刺一样疼。

她想不清楚自己哪里出了纰漏,难道陆赜时时刻刻叫人等在杭州城门口辨认吗?不,她入城的时候坐在马车里,根本没有露脸,如何能露了痕迹?

脑子里嗡嗡地想了半晌,天色晓白之迹,这才勉强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何夫人第二次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晌午了,外头下起了鹅毛大雪,小丫头打起帘子,接过斗篷,她站定了一会儿,见里面静悄悄的,问:“怎么样了?”

旁边一个穿红的妇人道:“夫人,这倒也奇了,不哭不闹,只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送了饭进去,也吃了,只是不说话。您说,这是想开了,还是没想开?”

“劝过没有?”

那妇人皱眉:“劝过了,只像个哑巴一样不言不语。不只是我们,连屋里服侍的小丫头都不曾见她说过一句话,只怕我们又不知道里头的深浅,点不到她的痛处。再则,这姑娘又不是我们院子里的姑娘,论□□人,要软硬兼施才行,一味儿的说好话软话,那怎么行?她的身份不一样,我们又如何敢对她用粗?”

她说起来条理分明,说一句瞧瞧何夫人的脸色:“夫人,您看,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何夫人扬扬手,示意她退下,推开门进去,果然见秦舒呆呆地坐着,见她进来,道:“我有一件事,想求何夫人。”

何夫人叫丫头搬了个凳子坐在一边:“姑娘请讲,您是客人,我能办到自然尽力。”

秦舒道:“请帮我去大同客栈传一个信儿,就说我很好,叫他们不必担心,且回家去吧。”

何夫人不回答,秦舒笑:“怎么,办不到?”

何夫人摇了摇扇子:“姑娘,您是个聪明人,不是我办不到,而是不敢办。前几天晚上送您来的那位爷,是什么身份,您是清楚的,又何必这样呢?父母生养,何其不易,这个世上同谁过不去,都不能同自己过不去。人活着,都逃不出一个难字,姑娘有姑娘的难处,我们这等人也有自己的难处。”

秦舒并不说话,一只手拨弄着金钩上的流苏,渐渐失神。

何夫人福了福身子,缓缓退了出去:“姑娘是明白人,不需要我多讲。”

第41章 吐真言

陆赜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七日之后,他进来的时候带着一身寒气,见秦舒仿佛小猫一样乖顺的抱膝坐着只穿了薄薄的一层中衣赤着的双脚已经冻得指头通红。

窗户大开着,横斜过来一支绿腊梅一条云间从手臂处拖到地面,也是绿梅一般清清浅浅的颜色窗前的美人望着梅花入神一动不动仿佛入画一般。

陆赜缓步过去见炕上的小矮桌上随意摆放着棋子,他随手拿起一颗白子扔在棋盘上,发出叮咚一声,问:“想明白了没有?”

秦舒回过头眼睛还红肿着,一副才哭过的模样此刻冷冷地望着陆赜脊梁挺得直直的却不见丝毫的自悲自怜之态:“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总督大人叫我想明白恐怕我此生都不会想明白。要我心甘情愿的做你的女人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你非要强逼我把我圈禁在你的后宅,我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并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只要我还活着有一口气,自然是想尽办法逃出去。我宁愿在外头日夜做绣活儿,过清贫日子,也不愿意跪在你的床榻上承欢。”

她微微偏着头,笼着一股从窗外梅花处袭来的白茫茫的寒气,盯着陆赜一字一句道:“你每次碰我,我都觉得恶心极了,你碰过的每一寸肌肤,我都恨不得剜下来才好。”

前面那些话不过在陆赜的意料之中,只这最后一句着实叫人扎心,每次碰她,都叫她恶心?

陆赜愤愤的想,她在床榻之要是真的恶心,又何苦做出一副春色撩人之态,娇不能胜之情来,他上前一步,捏住秦舒的下巴,冷笑道:“果然是个硬骨头。”

他虽脸上还未如何,心里已经气极了,手上没个分寸,秦舒一时间只觉得那骨头都要叫他捏碎了。

只是,她性子如此,吃软不吃硬的人,当下强忍着,闭上眼睛,瞧也不瞧陆赜一眼,更遑论求饶。

陆赜瞧了一会儿,见她虽然吃痛,微微皱眉头,却没有半分哀求之态,当下冷笑两声,丢开手来,冲着外边吩咐:“拿鞭子来。”

丁谓同何夫人都等在门外,听见这声吩咐,都吃了一惊。丁谓十几岁便跟着陆赜,深知他的性子,待人从来都是客气而疏远的,又哪里同女人计较过,更遑论打女人了。

即便是现在到了杭州,也不过就一个凭儿姑娘,不曾有过别的女人。自家爷待凭儿姑娘如何,自己也是看在眼里的,一时只怕是凭儿姑娘又说了什么冒犯的话,叫爷发作起来。

他是随身带着一根银色软鞭的,当下解下来,正准备拿进去,就叫何夫人拦住:“丁爷,还是我拿进去吧。”

丁谓一时踌躇,又听见里面骂声:“丁谓,你磨蹭什么?赶紧滚进来。”

丁谓几步上了台阶,低着头不敢乱看,站在屏风处:“爷,这鞭子不比其他,十鞭便可以叫人皮开肉绽……”

他不劝还好,此刻说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话还没说完,就叫陆赜喝断:“再多嘴半句,立刻给我滚去西北。”

丁谓不敢再多说一句,弯着腰,双手捧着鞭子,一双眼睛死死的盯在地上,他慢慢上前,视线里蓦然出现一双玉足,还未怎么,已然吓了一跳。

陆赜怒气正盛,接过鞭子,问秦舒:“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他问这话,实指望秦舒能知趣些,说些软话罢了。

不料,秦舒只是笑笑,道:“有,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在我心里,你比你父亲你弟弟更不如,你真是叫我恶心极了。”

那笑只是微微扯动嘴角,眼角眉梢平扫,往日里对自己笑也大多如此。陆赜那个时候只以为她生性腼腆,即便是床榻之上情动也不过这样浅笑罢了,此刻见了,才知道这笑未必是高兴情动,而是十足十的嘲讽、轻蔑罢了。

念及此处,陆赜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全然明白过来,只怕她口中说的恶心、厌恶并无半分夸大之意,往日里的巧笑盼兮、半嗔半痴都不过是违心之态,逢场做戏应付自己罢了。

他不觉自己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只觉得胸口闷堵得厉害,长吁了一口气,道:“很好,这是你自己自找的。”

他瞧了瞧那鞭子,半晌,冷笑一声,转头吩咐丁谓:“把周宏生带上来。”

丁谓大松了口气,旋即出了门,把捆扎门口的周宏生蒙住眼睛、捂了嘴巴,带了进去。

秦舒本以为这鞭子是打自己的,那倒没什么,可要打在旁人身上,又于心何安呢?她脸色大变,上前一步:“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陆赜甩开秦舒的手:“拐带逃妾,便是立刻杀了,也是律条所在。你尽可以多说几句放肆的话,有的是人替你受罪。这小子十鞭子打死了,跟你一起来杭州的不是还有个丫头吗?”

这话叫秦舒冷到骨子里,她微微颤抖,容不得她多想,即刻跪下来,拉着陆赜的袍子哀求:“都是我不识时务,扫了大爷的好意。求大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放了这不相干的人。”

陆赜见苍白着一张脸替别人求情,心里越发烦躁,当下推开来,冷冷道:“晚了。”

丁谓见两个人话赶话,越说越偏,刚想开口劝一劝,便听得那软鞭两下破空之声,他大骇,惊得抬头望去,便见那周宏生瘫软在地上,后背上两条带血的鞭痕。

周宏生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呜呜呜呜地叫唤着。

秦舒忙扑过去,鞭尾带到她脸上,左脸颊处也是一处浅浅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