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双手去推压在身上的人,摸到精壮厚实的胸膛,当下惊醒过来,见床上一个黑影,并瞧不见面容。
秦舒只当是哪里来的采花贼,只怕他要自己性命,心里慌张,做出镇定的样子来,声音却瑟瑟发抖:“你是谁?倘若要银子,枕头下包袱里有,你拿去就是。我兄弟就睡在旁边屋子里,楼下也有伙计,只要我喊一声,你就走不了了。”
陆赜起了兴致,伸出两指点了点,秦舒便立刻浑身酥麻酥麻,毫无力气,动弹不得,他笑:“我是过路的梁上君子,本只为求财,奈何姑娘丰姿美容,勾人心魄。我只求姑娘一夕之欢,决不取半分纹银,姑娘可能一尝小人的心愿?”
秦舒心里暗叹一声糟糕,果然是采花贼,她道:“不瞒壮士,奴家本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壮士这样的好汉,不要银子,生意也做得。只是我是年老色衰,得了花柳病才叫楼里的妈妈打发走人的。一夕之欢并没有什么,只怕叫壮士染上这样的不治之症,便是奴家的罪过了。”
陆赜听了,虽知这丫头一贯胡乱编排骗人,但听她说自己得了花柳病,仍忍不住黑脸:“一贯胡言乱语,这样咒自己?”
这样带着训斥的声音,天底下便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同秦舒讲话,她如何听不出来,一时又惊又怒,问:“陆赜,是不是你?”
天底下这样直呼他名讳的寥寥无几,便是壁见陛下的时候,内阁首辅也称呼他的字“宣远”,陆赜倒也不否认,沉着脸道:“果然是越加放肆了,直呼起你家爷的名讳来。”
秦舒脑子里嗡嗡作响,身体忍不住冷颤:“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陆赜笑笑,去抚秦舒的脸颊,有清泪划过,那声音比平常要温和些,在秦舒听来如夜枭一般刺耳:“小丫头,你也太小瞧一位两省总督的权势了。”
秦舒声音发抖:“你是两省总督,天底下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苦来逼迫我?”
陆赜手往下,游移到精致的锁骨,顿时引得秦舒一阵战栗,他满意的哼了一声:“丫头,我想要你,你就得高高兴兴的应承我,这个道理你要懂。往日给你的体面太多,以至于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说着他轻轻剥开衣衫,威胁道:“你最好不要喊叫,否则把春榻上的那位姑娘叫醒了。我倒没什么,为了你的清誉,只好她灌哑药了。”
陆赜伏身去寻秦舒的香唇,未得片刻嘴角便一阵刺痛,血腥之气弥漫了整个咽喉。
秦舒仰着头,一阵笑,嘴角流出鲜血:“你要我,我就得应承你,真是无耻。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勾一勾手指,我就得像狗一样爬过去吗?”
陆赜吞下血唾沫,火气大盛:“你是逃妾,按照律法,我便是打死你也不为过。”
秦舒恨恨道:“我早就放了身契,本是清白良家。是你像强盗一样把我掳走,叫你逼良为娼。”
陆赜耐心全无,当下从床上站起来,打开门唤:“丁谓。”
丁谓本来在楼下躲得远远的,见此蹬蹬蹬上了二楼,见陆赜脸色不善,便晓得这是又碰壁了,不敢多瞧,低着头道:“爷,有什么吩咐?”
陆赜道:“叫轿子来。”说罢,转身裹了床单,把秦舒打横抱起来,道:“你要是不想叫你那几个同行的人,去大牢里报道,就安静些。”
走到外头来,动静惊醒了睡得浅的房客,见陆赜凶神恶煞的模样并不敢问,只窃窃私语。
秦舒叫他抱着,发丝凌乱,内衫已经脱尽,只裹了一层牡丹花床单,那牡丹花正盛开在起伏的胸脯之上,越见蘼芜之态。她望着陆赜冷硬的下颚,心里不知怎么的,越来越镇定,仿佛一种认命般的宿命感渐渐涌了上来。
陆赜觉察到这目光,回望过去,见她缓缓道:“陆赜,我恨你。”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恨他,处置查办的文官武将,被拒了亲事的汉王,还有一些清流御史弹劾他,那些人在庭下咒骂,恨不得生啖其肉,陆赜听了只觉得好笑,半个字也不会放在心上,恨我又如何?
可听见秦舒说恨他,陆赜不自觉停住脚步,见她月光下盈盈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心里说不上生气也说不上别的,只觉得忽然空落落起来。
他撇过头,警告道:“祸从口出,如不想连累旁人,你最好知趣一些,一个玩意儿罢了,也配说恨不恨?”
陆赜抱了秦舒,门口已经备好了四乘小轿,见他出来,丁谓忙打开轿帘子,问:“爷,回府吗?”
陆赜却摇摇头,吩咐:“去西冷书寓。”
丁谓听了心里一惊,又见陆赜正在气头上,并不敢相劝。
西冷书寓位于杭州东边,文人仕宦称之为――东府乐魂销金地,是杭州城一等一的红粉佳丽之处。
西冷书寓从外面瞧去,不过一所普普通通的民居,青墙灰瓦,连牌匾也无,只檐下挂了两盏金碧辉煌的琉璃灯笼,足配人送的“销金”二字。
丁谓跟着爷来过几次,只不过是接待那海上来的姓王的,他叩了叩门环,片刻便有一位少妇过来开门。
她梳妇人发髻,穿着雪青的白绫袄,襦裙,最多三十来岁,瞧着倒像是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模样。只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并不会深夜独自迎门,她露出个浅笑,不见半分轻佻,反而叫人觉得端庄有礼:“丁爷。”
丁谓指了指轿子:“何夫人,里面是位姑娘,收拾个干净的院子出来。”
何夫人点点头,并不多问:“随我来。”
秦舒坐在轿子里,靠着轿壁,闭着眼睛,连半声丝竹声都不曾听见。想来这园子颇大,进了门,不知过了多久,就见人掀开轿帘,陆赜抱了她出去。
何夫站在一旁,忽然见里面抱了个女子出来,再定眼一瞧,竟然是新任总督大人,心下暗暗吃了一惊。
秦舒叫他放在床上,伸出一只雪白的胳膊支撑住身子,缓缓地坐起来,见地下一整幅串珠玉兰金银地毯,她微微偏过头,不去瞧陆赜,便见雕花玲珑的轩窗,窗户边一尊青铜香炉里正燃着幽幽檀香,好一个既雅致又富贵的所在。
秦舒嗤笑一声,抬头望着陆赜:“怎么,总督大人强、暴民女,也要选一个勾栏瓦舍之地应景吗?”
陆赜走过来捏住她的下颚,道:“无知无畏,天生反骨的东西,你且在这里磨磨你的性子,什么时候磨好了,就什么时候出去?”
秦舒转开头,冷冷道:“恐怕只会叫总督大人失望了,向来不识时务之人如我,宁愿老死在这里,也不愿意出去。”
陆赜站在那里,见秦舒仰着头,脸上控制不住滚下泪珠,只是背挺得直直的,不见半分屈服之态,他本来想说些什么,见此什么也说不出来,转身拂袖而去。
何夫人站在阶下,脸上仿佛是随时随刻都带着浅笑:“大人。”
她也并不多问,只等着陆赜吩咐:“这个丫头性子古怪。你素来有几分□□人的本事,现交给你,磨磨她的性子。”
何夫人道:“大人交给我办,我自然尽心尽力。只是,我们这里□□姑娘,若要立即见效,少不得软硬兼施,受些皮肉之苦。倘若手段温和些也是有的,只是恐怕要费些功夫。”
陆赜大步走出去,留下一句话:“你看着办就是。”
何夫人身边跟着个经年的老嬷嬷,弯着腰凑在她耳边道:“夫人,这差事可不好办。我刚刚站在门口听了一耳朵,那姑娘不像是个轻易改主意的主儿。”
何夫人瞧着倒是胸有成竹,扬了扬手绢,叫人都下去,端过盛着衣物的托盘,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白瓷瓶砸过来,碎在脚下,抬起头就见那姑娘道:“这位想必就是何夫人了,你也不必来打着□□我的主意。我来这里快十年了,受过的规矩教训不知多少,倒也不曾叫我改了我这骨子里带来的东西。”倘若真改了性子,活着的不过是叫凭儿的行尸走肉,就不是秦舒了。
来这里快十年了?这话怎么的说的,不过刚待了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何夫人见她一张脸青白色,想来是气糊涂了,说的糊涂话吧。
何夫人是天足,却穿着时兴的小脚金莲鞋,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她走近,笑着坐下来,一边去帮秦舒解身上缠绕得严严实实的床单,一边道:“今儿晚了,姑娘想必也累了,我预备了热汤,姑娘沐浴后就歇息吧,有什么话儿,咱们明儿再说也不迟。”
秦舒的目光里依旧充满了防备,何夫人笑:“姑娘别这样瞧我,我是过来人,谁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在烟花巷里,我能体谅姑娘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