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吉福见他面有倦色,有些担心他的身子,但也知道定是劝不动他,便将他最想听的,每日都要一报的消息禀了上去:“宋益说,昨日言姑娘去了裴府,回来后精神就好了些。”
宁天麟默了默,合上奏折。
裴家,她终于敢面对那个人了吗?
吉福觑着他的神色提议道:“今日元岁,不如陛下将言姑娘请进宫来,一同用个饭,守个岁?”
当年他二人在越州守岁时的情景,吉福至今都还记得,即便两个人只是安安静静的用饭,殿下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她会愿意来见朕吗?”连日来的操劳令宁天麟的声音微哑。
即位这半个月来,他不仅要抓紧时间整顿朝堂,还要忙于清理废帝余党,固然繁忙,却也并非完全抽不出余暇,但他就是有些不敢去看她。
吉福忙道:“自然会的,言姑娘一向最挂念陛下的身子,若她见到陛下这般憔悴,定是会心疼的。”
想到那女子每回看到他时第一件事做的就是把脉,宁天麟不由得扯了扯嘴角,那种压制了许久迫不及待想要见她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他给了她半个月的时间去缅怀故人,吉福方才不是也说了,她昨日已经好多了吗?这半个月对他来说已经太久了,每一日都是煎熬,再久下去,他怕她真的就不愿意再回到他身边了。
“备驾,朕去见她。”从前她就时常划清他们之间的身份,如今他做了皇帝,更不能叫她觉得他高高在上。
可是人到了崇政殿门口,宁天麟又收住脚步,冷声询问吉福:“都谁在她身边?”
吉福不敢隐瞒,“昨日人都在,他们是一同随言姑娘去的裴府,也是一同回去的,后来裴少将军最先离开,夜黑时陆公子也回了府,至于西川王与星连少侠,应当是一直陪着的。”
龙袍下的手指慢慢收拢,这清润男子脸上的神情也从舒展逐渐阴郁下来。
站定许久,他又转身回到了案前,铺卷,提笔,书写。
……
早起,玉竹如往常一样去到言清漓房中给她添炭,轻手轻脚地进来后,便见到了分外温馨的一幕。
暖融融的寝房里,她家小姐蜷在塌上,身上盖着薄被,头枕在小公爷的腿上,正在睡着,而星连坐在塌的另一边,手撑在塌桌上,歪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家小姐。
星连与小公爷都是醒着的,但二人都没说话,小公爷还抚着猫儿一般轻轻抚着小姐的头发,见状,玉竹都有些不好意思上前了。
言清漓其实也已经醒了,只是言琛这样摸着她的发,实在是有些舒服,她便贪懒了片刻。
“小姐,时辰还早呢,睡会儿吧,等用饭了再起来。”玉竹见言清漓睁开眼,赶紧让她再休息会儿。
言清漓轻声一笑:“都睡了多少日了,再睡下去,人便真的傻了。”
她这说话的语气令房中的几个人都有了精神,看来她的心情是真的好多了。
言清漓坐起身,见言琛动了动腿却没有立即站起来,猜他应是腿有些麻,不禁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我就是这样枕着你睡了一整晚?”
言琛淡淡地投她一眼:“你说呢?”
无半点责怪之意,甚至于她还觉得他挺满足的。
昨日他们陪她到很晚,虽然她没怎么回应,但是一直有在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主要也就是青时在说,他行商时游历过南北,见闻最多,星连时而会发问。
后来很晚了,裴凌不耐烦地打断了青时,还说了什么“就你能显摆”,然后便叫她赶紧休息,自己带头,让大家都散了,可是往日嗜睡的她,昨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于是,留宿在偏房的言琛便又过来哄她入睡,可不善言辞的他,也只能给他讲些这些年打仗的事,许是太过枯燥乏味了,听着听着,她倒也睡着了。
今日的心情与之前那些日子是截然不同的,言清漓浑身都觉得轻快,虽然那个人已经消逝的事实还在,但,至少她有了希望。
言清漓看向带给她希望的那个人,星连朝她勾勾唇角,是可爱又英俊的模样,她也不由得微微一笑,但一想到他再过几日就要回到他的仙云山上去了,嘴角的笑容又有些展露不开。
但是这样也好。
她这一世欠下的情债太多,不知何时才能还完,也不知该要如何去还,倘若星连能够不执于她,对他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哥哥尚有许多事要忙吧?陪我一夜了,今日不必再陪着我了。”
言清漓后知后觉地对他们这几个男人感到歉意,这些日子因着她的事,他们都分外迁就她,居然都可以忍着不打架,坐下来一起好好说话了……
她帮言琛在腿周的几个穴位上揉了揉,加快血液的流通。
“今日元岁,除了陪你,我无别事。”言琛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不禁想到当初她在越州时,许就是这样日日照顾着麟王的。
“元岁了?”言清漓恍然发觉日子竟是过的这么快,也是她之前心思飘忽,没有注意到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她看向言琛,那人眼里有些许期待。
仔细想想,他们是家人,可这几年兄妹两个却从未在一起度过元岁。
想了想,她对玉竹说道:“将青时和裴凌也请过来吧。”
说着又看向言琛,解释着:“他们的家人都不在,今日大家就一起用个团圆饭吧,我也有些话……想同你们说。”
言琛的心莫名就咯噔一下。
不说裴澈,就说宁天麟,她与他在越州时都有着长达一年之久的日日陪伴。
陆眉,是与她有着数月间生死相依患难与共的感情。
裴凌,他们二人成过婚。
而他呢?他与她,除了她刚刚成为他妹妹那数月的相处,之后都是聚少离多。
从前期待着她能尽早在他们之间做出抉择,结束这荒诞杂乱的感情,可真到了今日,他竟是希望能再迟些。
“那个人呢?不请过来吗?”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潜藏在内心中的那一丝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