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说过这棵树曾被高僧开过光,那她的话也一定能被他听到,一定能的。

说完这几句话后她就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慢慢地将头抵在了树上,捶打的动作也逐渐缓慢且无力,在一阵轻声的呜咽后是悲凉的嚎啕,充斥了整个冬雪满园。

“你能不能回来……回来给我说清楚……”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你先不爱我的,可到头来,却发现我才是感情中那个最为软弱、最不坚定的人。

是我没有像你爱我那样爱过你,所以我才没有坚信过你对我的爱,才会那么轻易的就受旁人的影响而去怀疑你。

你说你很久以前就爱上我了,是啊,真的很久了,久到让我自惭形秽。

你其实也很累了吧,自责许久了吧,你到死都没有说出你为我为楚家所做的一切,是因为你知道,你即便说了,我们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对不对?

你知道我们的感情无法继续建立在家人的鲜血和生命之上,所以这种爱而不得的痛苦你就打算一个人扛了,对不对?毕竟单纯的恨,遠比痛苦纠结要轻松得多。

的确是啊,我现在只希望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一声“清清”,从没有看到过那匣中之物。

可是怎么办呢,我已经都知道了,而你却不在了。

她这般恸哭的模样就连玉竹都未曾见过,听着她口中不断念叨着“你给我回来说清楚”,两个丫鬟不由都掉了泪,慌了神,转头看向言琛等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让她哭吧。”谁也没想到这话居然是裴凌说的。

他看着那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哭泣的女子,心从来就没有这么疼过,比那日长街上她坐在马车中决绝离开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也想去宽慰她几句,可脚下却像生了根,无法上前,也迈不动步子离开,只能这般旁观着她。因为他知道,此刻的她并非是他爱着的女人,而是那副画上的女子,就像他一个大活人无法走进画中一样,他也无法给予那个女子安慰,也参与不进她与那个人的爱恨悲伤中。

陆眉在旁轻声应和:“发泄出来总归是好的。”

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最终以遗憾收场,他懂她的懊悔和难过,更何况她现在最想见到的人,也不是他们。

可是理解的同时,看到她如此悲痛的模样,他又难免心中苦涩。

陆眉触了触自己的脸颊,微湿。

言琛没有开口,因为在他的眼里,他们之间还有着很远的距离,比她当初对他隐瞒过去时还要远。

他不由得去想,倘若今日死的人是他,是陆眉,或是裴凌,她也会如此悲痛吗?

应当不会吧,他与她的感情,或是任何人与她的感情,都还没有达到她与裴澈过去那几年之间的专注深刻,即便他们未来都与她还有更多的时间能够相处,能够去制造回忆,可是经历了诸多磨难后的她的心境,又怎能与少女时期的热烈相比。

想起那画中女子笑容晏晏的模样,言琛闭目,任凉风带走他眼角极为陌生的热意。

终究是他来得晚了。

大家都希望她能将心中压抑的情感抒发,唯有星连,这个一直若有似无的少年,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走上前了。

那女子的悲伤似乎也将他感染,他擦去自己生平第一次流出的这个叫做“眼泪”的东西,在言清漓身旁蹲下来,温声道:“莫哭了,他也许真的还会回到你身边。”

言清漓止了哭,呆呆地看向星连,她知道星连从不与人说谎。

星连握住她破皮发红的的手,将自己温暖的内功送到她的手上,“他与你很像,可是……又有些不同。”

他斟酌着道:“他也有着两世之人的面相,却没你这般明显,想来,是他的第二世还未到来吧。”

0458 第四百五十六章 占有欲

除旧布新,转眼又是一年的岁暮。

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吉福就带着数名内侍与一队禁卫军下到了昭狱中关押重犯的一间牢房前。

已被废黜的宣德帝宁天弘盘膝而坐,蓬头垢面,胡茬满脸,囚服上都是血,看起来是遭了些罪,但还没至于像当初同样进过这间牢房的苏家大爷苏凝宇那般狼狈。

他抬起头,看到那些没根儿的内侍手中端着的东西,撇嘴一笑。

成王败寇,不必问,也知道这是送他上路来了。

吉福半垂眼皮,向坐在地上的宁天弘淡淡扫去一眼:“自个儿选一样儿吧。”

话音一落,身后的三名内侍就端举着承盘上前。

宁天弘坐着没动,也没看那些盘中之物,口中发出低笑:“他还真是急啊,怎么,朕一日不死,他就夜长梦多?”

一个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罢了,吉福也没去纠正他错误的自称。

宁天弘低声笑起来:朕守不住的河山,他就能守得住吗?”

那低笑逐渐变为狂笑,落败之人的双目中含着bzm不甘心又绝望的光芒,“你去告诉他,朕没有输给他!朕只是输给这满目疮痍的大宁江山!”

“是我生不逢时,乌蓬,东阳,九夷残党,蛮族余孽……外敵未除,内乱四起,天灾人祸……如此时局,任谁人都坐不稳这个位置!你去给我告诉他,朕坐不稳这个位置,他也同样坐不稳!”

“废话忒多。”

吉福轻蔑地蹙着白眉,冲身后的禁卫军使了个眼色,又在三个承盘上定了定,最后冲着那盛放白绫的承盘抬了抬下巴。

“给你体面你不要,既如此,就帮你一把罢。”

白绫死死勒住这位曾经帝王的脖颈时,内侍总管的声音也微微扬起:“传陛下旨意,废帝宁天弘不忠、不孝、不义,弑君篡位,谋害手足,不当配宣德二字,赐谥号为‘幽’,死后不得入帝陵!”

……

吉福做事还是很麻利的,从进入昭狱到离开,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崇政殿,也就是过去的勤政殿中,处理国事一整夜的新帝撑头浅眠了一刻钟后,便将外头候着的人给传了进来。

“死了?”

吉福躬身回道:“回陛下,缢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