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僵硬又别扭,却不难听出紧张:“我虽晚生几载,不敢说今日功勋能与裴澈相比,但我全凭自己站稳了脚跟,再不是当初你眼中那般一无是处,如今我护你绰绰有余。”似是怕她会拒绝,他接连不停地说道:“若你还不敢信我,那退一万步讲,你是我的妻,宁天弘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有裴家在一日,他也不敢动你分毫,你同我在一起绝对是安全的。”

顿了顿,他似是觉得这头衔来得不光彩,有些不愿,又有些无奈道:“我已是武英侯世子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做世子夫人吗?”

言清漓神情怔怔,对上裴凌那双隐含期盼的眼,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

想告诉他自己实为楚清,她其实也与宁天弘和苏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可话到嘴边几次,又都咽下肚去。

裴凌满心牵系于她,时至今日,她亦承认对他有情。

倘若裴凌真的看重她大过于看重裴家,那么她道明苦衷后,他有九成可能会为了她向朝廷倒戈,可还有一成不确定不是?毕竟裴伯晟与裴澈再不堪,那也是他在世上仅存的亲人了。

且也如他方才所言,他身后永遠都有个裴家,他们裴家与苏家与宁天弘,始终都有割舍不开的联系。

她不能为了虚无缥缈的情之一字,就去冒险。

感觉到她在慢慢向后抽手,裴凌眼睫颤抖,将手攥得更紧了,可她那只手就如同打了胰子,到头来还是滑了出去。

她知道以裴凌骄慢的性子,受过她翻脸绝情的打击后,还能对她说出方才那番话,已是极为不易,可她真的不能再做他的妻子。

“我……我不能同你回去。”她避开裴凌黯淡的眼睛,看向那盛着冰冷陈茶的碗。

裴凌慢慢收回空落的手,将手搁在腿上,手背青筋道道鼓起。

他实在想不通她到底为何如此固执,他从未剖心掏肺地与谁讲过道理,压了半天的火气终是压不住了,忍不住怒道:“你就非要同陆眉那王八羔子远走高飞?他到底给你灌了什麽迷魂汤!你难道不知他是什麽人吗!他那种渣宰败类衣冠禽兽也值得你为他抛弃所有一心相随吗?”

王八羔子?这岂非连陆大人与陆夫人都骂进去了?

言清漓登时拧紧秀眉。

前一瞬她还满心歉意,下一瞬就满腹火气了:“你莫说得如此难听,他没有那么不堪!”

裴凌几乎认为陆眉怂恿她信了什麽邪教,受人蒙蔽还不自知,他气得面色青白,都快结巴了:“言清漓,你……你还真是……你莫不是没长眼?他陆眉是个什麽玩意儿,盛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可知他有多少相好?”

他腾地站起身,指向门外似是在点着bzm陆眉,细数他的风流往事:“他碰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日日寻花问柳与娼妓苟合,你便是去盛京随便一家花楼里抓个妓子来问,哪个没被他睡过?这种男人你也不嫌脏?”

了解陆眉的为人后,言清漓听不得旁人再羞辱于他,她为陆眉辩解道:“人云亦云就是真的吗?都是道听途说!他根本不是你口中那种男子,假风流,他是做戏给世人看的!”

“格老子的,还假风流……”裴凌咬牙切齿,真想看看这蠢女人的脑子里都装的什麽颜色的浆糊:“他就是用这种话术来哄骗你的?那你可知,我曾亲眼见过他赤身裸体与娼妓交媾!他甚至不要脸到不怕旁人观瞻!”

“你不过是看了个背影,又怎能定论他是在与娼妓交欢!”

“我”

裴凌猛地黑了脸,眯起眼问:“你怎知我那日只看了个背影?”

0359

第三百五十八迟来的东窗事发

铜流县地小人稀,太平时,衙门一年到头最多抓几个毛贼,可今日这大牢却人满为患了。

长长的黑廊两侧分布着十二间牢房,左右各六,前头十间满满登登地挤了不少义王的手下,而义王地位特殊,待遇稍好些,落了个最里头的单间。

此刻,他隔着铁栅栏,瞪着环目向对面与他荣获同样殊荣的“叛徒”破口大骂。

骂声从耳边飘过,陆眉好性子地闭目养神,入定了似的,嘴角带笑,心想裴燕召这小心眼的定是故意将他安排在义王对面的。

那家伙不信邪,与他五日为期,扬言定会说服她与他回盛京去。

可这怎么可能呢

对此陆眉丝毫不担心,只等五日之后裴凌灰头士脸地如约放他与清儿一道离开。

那头义王想是独角戏唱累了,嗓子眼儿冒烟,音如洪钟地向狱卒叫水,却没人搭理他。

陆眉睁开眼,心情极佳地帮他向狱卒讨水。

狱卒之前得了刘副将与王副将的私下交待,让他们不要难为这位姓陆的师爷,他想要啥就尽量满足。

看在陆眉的面子上,很快就有人来给义王端了碗水。

对上义王惊愕不已的脸,陆眉老神在在地笑道:“王爷,我早说我与那长刀小霸王相熟,你还不信。”

掂了掂手中水碗,义王由原先的一分不信,到现在信了三分,之外还尚存七分怀疑放屁!相熟还会将你下大狱?

陆眉就似人肚子里的蛔虫:“我给你做了师爷,人家自然得关我几日做做样子,才好令底下的将士们信服。”他漫不经心地朝这阴暗湿冷的单人间扬了扬下颌,“你瞧,我若不是与他有交情,又怎能得到这般优厚的待遇?连这里的卒子都得给我几分薄面。”

义王不知不觉就被陆眉的话给拐走了。

也是,旁人都挤挤巴巴的,这陆师爷何德何能与他同样独享一间?还能使唤动狱卒?义王顿时就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了。

他暗忖此人若说的是实话,那兴许还能替他的一众兄弟们向那小霸王求条生路?

他目转一周,语气照方才稍稍和善了两分,打探问:“那你到底与他有多熟?”

陆眉想在接下来几日为自己图个清静,也想为陆家的列祖列宗图个清静,闭上眼,笃如泰山地道:“那长刀小霸王姓裴,名凌,字燕召,幼时被拐,长于匪窝,长大后认祖归宗与我同读一座学堂,因性情恶劣霸道,同窗惧怕,对他避而远之,独我见他可怜,好心与他相交一二。”

脑中想起在西山时与裴凌那厮做赌赛马,公主府他又与一众世家公子赏七巧群芳,陆眉张嘴就来:“我与他那叫一个交情匪浅,驭马郊游,相邀做宴,把酒言欢……”

又不合时宜地想起方才裴凌提刀怒砍他的一幕,大言不惭道:“关系好到同饮一碗酒,同穿一条裤子,他头回去青楼狎妓,还是我做的东呢”

“陆青时!”

牛皮方吹到半途,忽被一声怒喝打断。

裴凌人未至声先到,阴暗的牢廊上传来怒气冲冲的脚步声,阴鸷寒戾之气赶在那怒喝的回声消散前扑到了陆眉的脸上。

陆眉心生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