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唇无血色,呆呆地看着虚空,片刻后,他慢慢走向一口木箱,打开锁,从中取出一卷画。

“…看看,是她吗?”

铁衣接过画卷展开,画上是一名女子坐在海棠树下,撑着头盈盈在笑。

铁衣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幅画,看到这女子时,隐约明白了什麽。

王胜盯着那画上女子的眼睛看,这双眼睛灵动含笑,与他记忆中怨愤冰冷的眼睛似乎有些出入,可忽然间,他发现那画中女子的眼尾处有一颗小小的痣,他立刻指着那颗痣喊道:“是她!就是她!就是这里!那婢、那女子眼下就有这颗痣!”

裴澈眼前猛然漆黑一片,嘴里溢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后倒去,手拂倒了博古架上一多半摆件。

铁衣箭步过去扶住他,焦急道:“爷!您旧伤复发了!”

当初在苍陵好险被刺中心窝,到底是伤了心脉。

裴澈全身发麻,连脖子都僵硬了,耳中一直回荡着王胜方才那句话:“是她,就是她。”

“爷!您这是怎么了!”铁衣何时见过他这幅模样,堂堂七尺男儿竟急得出了哭腔。

裴澈推开铁衣,慢慢擦了嘴角上的血,看着面前那幅画,低低笑起来:“原来…我裴澈就是个傻子,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他向那画中女子缓缓伸出手,到了近前,却又不知是因为手上有血,还是不敢触碰,手颤抖着悬在半空,只看着她笑,笑声哽咽:“她竟是看着我…亲眼看着我…”

心口剧痛令他发不出声,浑身有如冰刺,他无声笑着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时却是泪流满面。

铁衣完全懵住:“爷……”

裴澈忽然猛砸了自己心口两下,双目骤然阴冷下来,散出一股殺气。

铁衣还没反应过来,裴澈便已拿起墙上的烈阳剑,身形一闪,出了书房。

第二百七十四章他真的会杀了她

苏贵妃召侄女苏凝霜入宫,姑侄俩说了半晌子话,赶在关宫门前才离开。

厢内闷热,婢女不停打扇,苏凝霜依然心躁不已,忍不住将帘子拉开了一角,结果婢女忙给撂严实了。

“大小姐,外头人来人往,您不好露面的。”

苏凝霜没好气道:“天都快黑了,谁还能看得清我"说着又要挑帘子。

婢子微微抬高音量:“大小姐,您这样奴婢不好与老夫人交待的,老夫人吩咐过让奴婢看护好您,免得您再像昨日那样被些不长眼的冲撞了。”

如今苏凝霜身边已无得力丫鬟,这婢女是苏老夫人挑过重新派来的,说是照看她,实际是提醒看管,怕她再像昨日那样抛头露面,丢了苏家的脸。

裴家休妻的做法很不给苏家脸面,按苏贵妃的意思,即便错在女方,以苏裴两家的关系,裴家就算不愿接纳这个儿媳,也该是体面和离。偏那裴澈做事如此狠绝,一封休书就送到了苏家。裴侯爷虽然很快就登门道歉,但外头却已人尽皆知了,闹得不好收场。

事已至此,苏凝霜的名声彻底毁了,偏她还不知避风头,要知道苏凝宇获罪刚死,苏家为了撇清关系连灵位都不敢给他立,更别提办丧事,而苏凝霜却在这节骨眼bzm一身素衣头戴白花偷跑去裴家吊唁,幸好半途叫人认出马车扔了鸡蛋,灰溜溜被打回了府,不然叫更多人瞧见,还以为他们苏家在偷偷祭奠苏凝宇。

其实苏凝霜又何尝不知在这风口浪尖要低调一些,她不过是尚存希望,想要去见裴澈一面,与他解释清楚,告诉他冲儿与落胎的事,均是被人逼迫,非她自愿,她的心从始至终都在他一人身上,做不成夫妻,至少也不要被他误解。

苏凝霜不再掀帘子了,沉着脸隐忍不发。那婢子睨她一眼,默默打扇,心想着一介弃妇还摆这般大的谱,多有看她不起。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

“停车作何?”婢女向外询问。

巷子狭小幽暗,车夫看向前头路当间的男子,回道:“大小姐,好像…好像是裴家大爷。”

苏凝霜闻言一怔,立即撩开帘子,细雨中,遠遠看到那人默立在路中间,衣袍湿润,也不知站了多久。

“子阳?”

她面露欣喜,这条巷子是去苏府的必经之路,若裴澈想寻她父亲,大可直接去苏府,既出现在这里,那必是得知她今日进宫,在专程等她了。

苏凝霜十分开心,拿了纸伞急急下车,身后的婢子没拦住,只好追着她一道过去。

裴澈冷冷看向疾步向他走来的苏凝霜,头脑昏沉麻木,血流仿佛变慢,周遭的一切就像是随着他的心一起停滞了,灰蒙蒙的,再无生机。

那两个月暗无天日的日子,她有多害怕,多痛苦?她一定期待过他会去救她吧,可他在她备受苦难的时候都做了 ? ? ? . ? ? X ? . X ? ? 整 理 什麽呢?饮酒宿醉,浑浑噩噩度日,还愚蠢到中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圈套,与之订婚成亲。

他曾恨上天薄待,恨造化弄人,恨命运将她从他身边夺走,殊不知,原来她曾离她那么近过,她就被囚于苏府后宅,就被绑在那扇花窗后,承受着他带给她的诸多苦楚,还让她亲眼瞧着他,娶了害她折磨她的恶人!

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他最该恨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子阳?你怎么会”到了近前,苏凝霜才看清裴澈脸上的神情,她笑容凝固,戛然止声。

过去裴澈看她的眼神是厌恶的,却并未像今日这般令人彻骨生寒,他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想要将她千刀万剐,置于死地。

苏凝霜打了个冷颤,眼中欣喜褪去,不由自主向后退。

可脚才抬起,裴澈便拂袖拔剑,眼前闪过一道冷光,苏凝霜手上的纸伞裂成两半掉在地上,她先是在脸颊上感到一股凉意,接着又变成火辣辣的热。

“啊!!!”

苏凝霜那张如花美颜上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子,从脸颊直达耳际,皮肉翻起,甚是可怖,她的婢女看到这一幕,比她先失声大叫起来。

雨水与血水一滴滴掉在衣襟上,苏凝霜颤抖着摸了一下左脸,手上全是血,她这才感到一股割肉钻心般的剧痛。

她尖叫起来,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裴澈,眼泪夺眶而出,只觉得他划开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心。

“…为什么…你为什么…”

裴澈冷笑:“为什么?”

他提着剑一步步向苏凝霜逼近,苏凝霜与婢女相携着后退。

“你对她做这些事时,她有没有问过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