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通。

为什么呢？为什么即使他在那场火里将苏禀抛弃，苏禀还是愿意又一次用命救他。

为什么凌枫疯狂到愿意放弃身份、一切，甚至不惜以死为代价，只为了让自己记住他。

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虞念安骨血里爬，压着他，让他无法呼吸。

他想告诉自己自己没错，却又清晰的知道，急救室里两个人，不论谁死掉，他此生都会活在阴影里，无法原谅自己。

他盯着急救室的门，直到意识变黑，视线昏沉。

再醒过来是在医院的床上，他先是盯着天花板愣了几秒，接着猛然坐起身来。

“医生……”他虚弱的发声，但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着急地掀开被子下床，因为动作太急，腿一软狠狠磕跪在了地上，他却顾不得疼痛，扶着墙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出了病房，他一把拉住路过的护士，沙哑却急促的问：“他们……他们怎么样了……”

护士被他吓了一跳：“你说谁？什么事？”

“18号晚上，急救室，凌枫，苏禀。”虞念安苍白着脸，颠三倒四地问：“他们……”

这样恶性的事件整个医院也没几件，护士了然道：“啊，那两个人，还在重症监护室，但暂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啊……”虞念安怔怔的答应了，慢慢松开护士的手臂。

“别着急，你先回去躺着，你身体的情况也不是很乐观。”

虞念安张开嘴，没说出话，只是茫然地点点头。他疲然地转回身，踉踉跄跄地往回走，边走，眼泪边大滴从他眼眶滑落。

坐到病床上，他看着医院的墙壁发了会儿呆。

然后痛哭了起来。

＊

第三天，凌枫醒了。

这几天虞念安一人一天病房的守着。凌枫醒的时候虞念安正在苏禀的病房里听医生说苏禀的情况。

“……伤的很重，不一定能醒过来。”

虞念安心脏无限下沉，沉默地听着可能发生的最坏结果，直到凌云来敲门，告诉他：“凌枫醒了。”

虞念安眼睛亮了起来，然而惊喜只维持了一瞬，虞念安刚站起来，他的手臂就被身边的苏禀妹妹抓住了。

“你要放弃哥哥吗？”苏禀妹妹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要放弃为了你变成这样的哥哥？”

虞念安愣住了，罪恶感倾泻而下，他答不出来。

苏禀妹妹又说：“至少先听医生说完吧。”

医生推了推眼镜，接着讲：“苏禀的情况，即使醒过来，这条腿也是永久性损伤，无法再剧烈运动了。”

去往凌枫病房的路上，虞念安心情沉重。即使推开门见到了苏醒过来的凌枫，他脸上的笑容也带着苦涩。

凌枫虚弱地盯着他走到自己床边，伸出手去抓他的袖子。

虞念安将手递给凌枫，顺势坐在床边，柔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凌枫握住他的手：“很痛，哪里都痛。”

顿了顿，凌枫又说：“我、我没想到，自己还能醒。”

虞念安温柔地回握了他的手：“好好养伤。”

凌枫摇摇头，眼眸执拗地盯着他，问道：“那天，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虞念安心上仍被苏禀的事压着，沉默了好半天，回答道：“是。”

“……你看起来不高兴。”凌枫神色黯淡下去，手慢慢松开了他的手，低声问：“你不希望我醒来吗？”

“我希望。”虞念安伸手抚摸凌枫的头发，努力安抚凌枫的情绪，神情却有着难抑的悲伤。

凌枫一时改不掉讨好他的习惯，闻言对着他露出一个虞白白式的甜美笑容，说道：“能再看见哥哥，好幸福。”

“……”虞念安心头酸涩。

凌枫慢慢说：“那时候，我躺在地上，昏昏沉沉的，看见哥哥哭了。于是我想起以前，想，哥哥要是能再像以前那样对我笑就好了。”

虞念安眼眶有些红了，他想对凌枫笑，半晌却只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凌枫再度抓紧他的手，有些紧张地说：“哥哥，你说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一直一直陪着你，就是我想做的事情。我们不再想过去，一直在一起，不分开，好吗？”

这是一张他爱的脸在跟他讨他许下的承诺，虞念安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想起苏禀的脸。想起苏禀染血的嘴角带着笑，对他说：“放下恨，好好生活吧，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心狠狠抽痛了一下，虞念安不由得想，苏禀当时甚至愿意主动替凌枫当人质，也只是为了成全他的幸福吗？

“哥哥？”凌枫不安地喊他。

虞念安回过神来，他犹豫片刻，叹了口气。

无法再辜负以生命为代价的沉重寄托，无法再欺骗自己，终于，时隔多年，他大步跨过那些爱恨，放下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挣扎，坦诚面对自己的感情，对着凌枫点了点头。

＊

凌枫好好的在医院里养伤，虞念安就在病房里陪他。可夜晚，等凌枫睡了，虞念安却睡不着。

他会顺着医院的走廊走到苏禀的病房前，隔着玻璃安静地看着沉睡的苏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