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是有过像这次这样,天天收到花束的经历但他清楚地记得,那会儿他收到的,是艳丽到炫目的秋海棠。而且花束夹带的卡片上的字迹,也和这一回的并不相同。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把两者联系起来。

指尖倏地一顿,苏衍青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半眯起眼睛,看向对面的人:“你有送过我花吗?”

周于渊:……

刚刚放松下来的肩颈不受控制地又是一僵,周于渊有些心虚地偏过头去,避开了苏衍青的目光。

心底那一丝隐约的猜测,顿时变得更加确信起来,苏衍青微微挑了下眉梢,再次开口:“你确定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全了?”

【也差不多是说全了吧……】

【就是漏了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细节。】

在心里悄悄地为自己进行着辩驳,周于渊的耳根却是在无声的沉寂里,一点点地泛红发烫。

“就只是……”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间挤出的声音,带上了与先前并不相同的涩哑,“漏了、一点点。”

“比如你把他送我的花,都半路拦截,换成了自己的?”苏衍青挑着眉,眼中抑制不住地浮现出笑意,“又比如为了不让我认出字迹,特意写了英文的祝福语?”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似无奈又似好笑的感慨从双唇中泄出,苏衍青整个人都软进了椅子里。

要是一早就知道那些花是周于渊送的,他当初肯定不可能那么随意地对待,更不可能在连续收到花束之后,做出那样强硬的拒绝而这个家伙,居然在收到那样的反馈之后,连一丁点异常都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再往他的办公室送过花。

“你……”看着对面终于有些控制不住表情的人,苏衍青忍不住想到了最近在网上很火的一种说法,“是戒过毒吗?”

单纯的对他的感情的表露也是,某些更加亲密的身体接触也是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藏了三年、忍了三年的?

“我……”耳朵上的热意逐渐蔓延到了面颊,还有着持续扩散的趋势,周于渊无意识地把脊背挺直了,从嘴里发出的声音,却格外显得弱气,“我以为、以为,你不喜欢我……”

【所以,只要结婚了就够了。】

【只要还在我身边就够了。】

【就算不能接吻、触碰,不睡在一张床上……每天能见到,就够了。】

【就算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也不能做,只要还保有身份就够了。】

“而且,我……”周于渊顿了顿,把剩下的半句话补全,“害怕。”

害怕明知道在苏衍青的眼里,两个人只是出于商业目的的结合,自己却会在尝到了更进一步的甘美果实之后,生出更多更多的贪心来。

害怕自己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仗着自己千辛万苦争取来的身份,仗着苏衍青太好的性格,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

害怕……自己在那样的欲望里陷得太深之后,那美好的、虚幻的梦境,会在自己毫无准备之际,就那样戛然而止,连破碎的残片都无处找寻。

只要苏衍青提出,不论理由,自己都必须同意离婚周于渊时时刻刻地记着这一点。所以他甚至不敢做出哪怕一丁点,有可能招致苏衍青厌恶的举动来。

所以他小心地、谨慎地,克制到了极点地走在恰当的距离之外,维持着双方那脆弱无比的表面平衡。

椅子被推拉的声音传入耳中,周于渊抬起头来,就看到苏衍青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下一秒,“啪”的清脆声响在房间里响起。

苏衍青的双手贴上了周于渊的两边面颊,毫不收敛的力道,让那上面清晰地浮现出红痕。

“周于渊,”苏衍青看着周于渊的双眼,“听好,”他张口,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和我不喜欢的人结婚不管为了什么样的理由,都不会。”

“我喜欢你,”他说,“所以……”

“……我讨厌死你在结婚那天,丢下我一个人了。”

周于渊呆住了。

“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解释也很讨厌……让我以为你一直很恶心我也讨厌。”

捧着周于渊的脸的手蓄意地慢慢用力,把对方俊朗的五官,挤成滑稽的模样,苏衍青的话依旧没停。

“不管是生日、节日,还是什么别的特殊日子,都会给我准备礼物也讨厌。”

“连我自己都忘了的纪念日都记得也很讨厌。”

“总是第一时间把我送的东西用上也讨厌。”

“每次都在我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做好准备也讨厌。”

“看不出在想什么这点也很讨厌。”

“衣柜里的衣服全部一样也讨厌。”

“在我说要离婚的时候,直接点头也讨厌死了。”

“明明都答应离婚了,还说喜欢我……也很讨厌。”

“但怎么办……”苏衍青忽地低下头,轻轻地抵上了周于渊的额头,“……我还是好喜欢你。”

喜欢到哪怕过了三年,这份“喜欢”,也依旧没有在那过于恪守本分的婚姻里,被消磨殆尽。

喜欢到在知道对方也同样抱有同样的感情时,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冲溃了原本的决心。

喜欢到想要以最完美的、不动声色的方式,让这个人对自己袒露真心亲口说出那一直被深埋心底的话语。

“你别哭、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我……对不起……”慌乱到了极点的声音倏然撞进耳中,苏衍青眨了下眼睛,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滚烫液体的滚落。

“对不起、我不该什么都不说,我错了、对唔去……”下意识抬起的双手迟疑着,不敢落到苏衍青的身上,周于渊还在结结巴巴地道着歉,含含糊糊的声音由于苏衍青并未移开的两只手,而变得古怪和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