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1 / 1)

楚陵闻言动作微不可察一顿,却见问话的是闻人熹,不免有些好笑:“我看什么了吗?”

闻人熹眼眸微眯,狐疑打量着楚陵:“你确定你刚才没盯着云相看?”

“看了。”

楚陵居然就那么坦然承认了:“朝堂向来是结党营私之处,本王瞧他独来独往一个人,难免觉得奇怪。”

闻人熹闻言却轻笑一声,意味不明道:“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可这位云相既不‘党’也不‘群’,你觉得他算君子还是算小人呢?”

楚陵心想约摸是披着君子皮的小人吧?

从前他敬服云复寰以寒门之身迈入朝堂,又倾慕对方明明不喜沾染麻烦,却肯在朝堂上替自己出言辩护,因此将此人奉若心中明月,平日言谈举止小心翼翼,不肯有丝毫逾距怠慢,说不定就连前世临死时,云复寰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喜欢过他。

可如今假象戳破,当初的那份倾慕也瞬间荡然无存,便如饭碗中的一粒砂石,令人如鲠在喉。

“他是君子是小人,与我们都无甚关系,只要肯为父皇尽心竭力便好。”

楚陵此刻倒是颇有些庆幸自己上辈子藏得滴水不漏了,否则还真有些不好交代。

闻人熹虽然直觉这两个人中间一定有什么猫腻,奈何抓不到证据,也只能将此事压入心底,打算暗中调查,面上同样笑得滴水不漏:

“王爷言之有理。”

寿宴过至一半,到了众人进献贺礼的时候,因着礼品都在殿外验身时交给了内府查验贴上封条,此刻皆由太监挨个捧入,或妥帖装匣,或蒙红布,让人不禁好奇猜测里面装的是什么。

总管太监拿着礼单,挨个唱喏:

“北阴王献丰穰瑞兽当康白玉摆件一对!”

众人心中暗自点头,丰收嘛,好兆头。

“左相云复寰献稻黍稷麦菽五谷一把!”

众人又是暗中点头,这位云相速来两袖清风,送一把五谷丰登的种子倒也别致,只有楚陵听见身旁的闻人熹嗤笑一声,低低骂了句“穷酸”,难免有些忍俊不禁。

随着总管太监越往后念,殿内呈上来的贺礼也越来越多,只是大多为字画摆件,金玉之物甚少,渐渐的帝君也有些提不起兴致了

他就喜欢俗气的东西,越俗气越好,寿宴一年到头就过那么一次,这些老狐狸还藏着掖着送那么些寒酸东西,不知道国库已经空的可以跑马了吗?

总而言之,帝君现在很想挑那么几个不顺眼的人出来抄家砍头,他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罢了,慢吞吞的不必念了,朕自己下去亲观。”

他语罢直接负手步下九龙阶,走到了那些手捧贺礼的内监面前,粗略扫了一遍,饶有兴趣问道:“朕那几个皇儿的贺礼可是还未呈上来?”

高福亦步亦趋跟随在侧,闻言用臂弯里的拂尘轻扫了一下,当即便有四名内监捧着礼品迈步上前:

“回禀陛下,幽王、诚王、威王、凉王的贺礼具在此处了。”

帝君闻言这才展露一丝笑颜,毕竟儿子送的和大臣送的到底不一样,他从来不在众人面前掩饰自己对楚陵的偏爱:“凉王送的什么,打开让朕瞧瞧。”

幽王原以为是自己在前,屁股都离开坐垫准备好好介绍了,闻言不由得暗自撇嘴,又重新坐了回去,威王则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反正父皇偏心老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有诚王楚圭在听见帝君命人打开凉王贺礼时,幽幽抬眼看了过去。

楚陵仍旧端坐在原位,仿佛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闻人熹冰冷暗沉的目光则一直盯着将画卷徐徐展开的那名太监,藏在袖中的指尖控制不住攥紧

“回禀陛下,凉王献《松鹤延年图》一幅。”

伴随着高福话音落下,楚陵的脸上适时流露出一丝愕然,仿佛是不明白自己的《群仙献寿图》好好的怎么变成《松鹤延年图》了,就连楚圭也微不可察一顿,漆黑的眼底惊疑不定,显然有着和楚陵同样的疑惑。

唯有闻人熹知道发生了什么,面上却并不显露,而是跟着很快反应过来的楚陵一同起身贺寿:

“儿臣恭祝父皇松柏常青,日月长明,福寿延年!”

帝君顿时笑眯了眼,连说三个“好”字,可想而知有多么高兴,直接拂袖一挥道:“老七有心了,赏!”

看完了楚陵的贺礼,接下来便是幽王的,他献上的是一株由琉璃为盆,金丝为树,珠玉为叶的盆栽,远远看去富丽堂皇,显然是花了心思的,急不可耐介绍道:

“哟,父皇,儿臣献上的寿礼名叫‘金玉满堂’,这盆身乃是琉璃……”

帝君最怕听这个儿子在旁边长篇大论,连忙打断道:“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朕也知道,有赏!”

幽王为这份贺礼还专门写了一篇长达百字的词赋,闻言顿时一噎,只能不情不愿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好吧,不听就不听吧,父皇好歹算是有赏赐,也知道了他的孝心。

接下来便是四王楚圭的贺礼,内监看了眼盒子上的封条,然后高声唱喏道:

“诚王献《万寿帖》一幅。”

他送的也是字画,只见两名小太监将卷轴向两边展开,洒金纸上用楷、行、草、隶、篆各写了数个寿字,也算心意十足,帝君见状不由得连连点头:

“著此帖者功力倒是不俗,寻常人能择其中一样字体练好极便已是难得,他却将楷行草隶篆皆练得炉火纯青,字里行间虽然尚有几分青涩,将来倘若顿悟,必成一方大家。”

楚圭恭敬起身:“回禀父皇,著此帖者乃是坊间一名贫寒书生,他为替重病的老父抓药治病,在隆冬雪日摆摊卖字,冻得双手生疮,好不可怜,儿臣体谅他一片孝心,便出银请他写下了这幅《万寿帖》,希望借其孝心贺父皇万寿之喜。”

帝君微不可察点头:“出银几何?”

楚圭答道:“儿臣请大夫治好了他父亲的旧疾,又赠城郊青砖瓦屋一间,棉服暖靴五套,米粮猪肉各百斤,藏书两担,白银十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威王嗤笑:“四哥好歹也是堂堂王爷,恁的寒酸,何不赠金百两,以示天家皇恩浩荡!”

楚圭不急不缓道:“天下贫者何其多,他一人得百金,旁人又该如何?他父亲重病,本王替他请医乃是本分,因为他们都是西陵国的子民,那些米粮瓦屋是为了帮他遮风避雨,安心苦读之用,衣食无忧便好,又何必奢求滔天富贵,本王终究希望他能自食其力。”

这番话一出,威王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引得群臣赞叹不已,就连云复寰也暗中打量了楚圭好几眼。

楚陵慢条斯理把玩着手腕间的檀木手串,见状微不可察笑了笑,他虽然不知道云复寰是何时投到楚圭麾下的,但二人此刻或许已经有了交集,幽王不着调,威王鲁莽,自己病弱,无外乎对方上辈子选了诚王。

“假惺惺。”

闻人熹从宴会开始就没说过什么好话,一副看谁都不太顺眼的姿态,他冷冷盯着楚圭备受帝君夸赞的模样,在桌下碰了碰楚陵,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不满道:

“你刚才怎么不学诚王也编个故事,一句贺寿词就把帝君给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