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被他那帮不对付的家伙关进了洗衣房里一整夜,那个漆黑的小屋里仓用设施拥挤不堪只有他一人。
卡洛斯曾在狱室里说过他怕黑的事情,那晚他的哭声像那种咯吱怪叫的童话故事里的反派地精,顺着阿利斯浑浊的空气和风带到监狱楼的每一层。
听着他的哭声,从那晚起,我开始做噩梦。
有的人天生就是有适应环境的能力。
伍德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卷十分艳丽性感的女郎海报,把它贴在自己床边的墙上。
我对此感到一丝庆幸,因为这样他就不用每次打飞机对着床外让我感到恶心,而是翻转向内。
我其实是问过狱警可不可以在床上装那种遮蔽物,就像刚上college的孩子们在自己的寝室装床帘那样类似的东西。可是狱警告诉我说不能。
他说监狱里必须要一览无余,而且要符合监狱的统一规定。
所以这件事情就只好做罢了。每次回到监狱,那个墙上的纸片女人总会用她曼妙的身材和她魅惑的笑容对着我,这又让我想到那个用一卷艳丽女郎海报逃出监狱的男人。我经常会产生想把墙上的那个海报撕下来的念头,看她背后是不是也有像电影那样神奇的可以逃出监狱的秘密通道。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或许会有一些奇异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呢?
卡洛斯看的书越来越厚,他好像真的看进去了,我对此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居然还能静下心来认真去品味一些文学作品,这让我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他有时候会坐到图书馆台阶那边的高墙下面,蹲在那里。
我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他说那些枯叶卷在地上的声音,他可以用耳朵看到。
我去那边看了,监狱图书馆那边根本没有枯叶,唯一的一棵像荆棘一样的树也是常年光秃秃的。
我又在心里骂了这个小兔崽子一声。
不过,柯罗连珂的中篇小说《盲音乐家》中,主角会用钢琴键弹奏出不同的音调来表现公鸡羽毛的缤纷色泽。两个看似无法联想到一起的事物,有些人却能用具体的形色来表现出相关的联系,并与之让他人感受到共鸣,这何尝不是一种艺术的缔造呢?
所以无独有偶,现实生活中有这样的人应该也不值得奇怪。如此看来,看书确实是对他起了一定心灵上洗礼的作用。
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确实没有想到那令我讨厌的夏日竟过得那么快,那些令人恶心的夏天的昆虫还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过,不一会儿竟就又到了冬天。
我的腿就像是那种能自动感应灾源或是风暴中心的警示器,那家伙可比天气预报准得多。只要空气湿度或是寒冷到一定程度,它便会十分准时地开始疼。
我想我哥的时间竟然慢慢缩短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过得越来越慢了。
我对很多事情的回忆开始重复,有时候重复多了,便开始放空自己的大脑,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呆在原地什么都不想。
晚上待在狱室里还没有熄灯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看我的监狱打卡表,伍德扯闲谈的时候告诉我,说我晚上会说梦话,有时候还会哭。
我说他听错了,那是卡洛斯。
他却说是我没错,说我有时候还会喊一个人的名字,哭的样子惨兮兮的。
“你哭的样子就像是那种没断奶的孩子,一开始觉得挺搞笑的,然后再一听就觉得真有点可怜,不过……你声音还挺好听的,就是喊那个人名字的时候像在念咒语,怪吓人的”。
我问他:“什么名字?”
“听不清,好像中文英文都有,我听不懂。”
我用一种瘆人的目光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微表情:
“真的吗?”
伍德警惕地看着我,然后点点头。
我被他表情逗笑了,他一定是觉得自己遇到疯子了。不过这也需要我沉思一下,因为那些梦我一醒来就都忘了,而且我也根本记不得我有说梦话和哭的印象。
不过这也不错,因为脑袋里记太多事情,容易让人变沉重。
第28章 Faith
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改变,我希望是没有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出来,那漫长又令人无法逃避的刑期像是扎入我人生长河中的一枚玻璃碎片。虽然事实正在如水一般浸润我的人生,可是我却仍想把这样的岁月列为我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那样听起来会让我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那么绝望,未来还有美好的事情在等着我。
我开始莫名地想起一些很细微的东西,然后又莫名忘掉。监狱高墙旁的图书馆台阶上开始布满纷纷落落的薄雪,那个扫雪的人又时不时地出现。
我有时候坐在台阶上,会想象我哥现在身处何方。
我不知道他是在出差还是在家里,亦或是在公司,我也不知道公司有没有搬迁去更加好拍摄的地方和州,这些我都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只有日复一日重复的操练和图书馆门前台阶上的残雪痕迹、远处高墙上光秃秃的枝丫、以及墙根上时不时落脚的飞鸟。
我有意隐去了一些消极的东西,因为我无意给予那些东西太多眼神。权利、欲望和金钱无论在什么地方对人类来说都有致命的吸引力,阿利斯监狱也不例外。
监狱里有像狗一样狗腿的人、小团体以及各种比犯罪还严重的勾当、各种发生关系、殴打同伴比比皆是。卡洛斯的身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伤,大家甚至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而隶属于监狱但不是犯人的那些权力的掌权人,腐败贪污里,不知道有多少难以计数的来来往往,而这些我也都自动略过了。
但这并非因为我是什么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好家伙,毕竟能进来这地方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我对这方面没有太大的兴趣。
当然,如果我哥在这里的话,说不定我会对这些东西有一点感兴趣,因为彼一时此一时,说不定我需要一点权利和金钱来让我哥过得更好。
可我哥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样一说便让我想起不久前和监狱里的那些人谈论的一个话题,若是放在监狱外,那可以变成一场辩论赛只是没有一点像样的规矩和发言顺序,纯属是没有逻辑的一群疯狗在自顾自地说大话。
“说真的,朋友们,如果真的要在监狱里待一辈子,这个时候给你个机会让你能指定一个人进来,你会让那人进来吗?”
伍德表示他想让那人进来,因为他想让进来那人是他最讨厌的家伙,他想在这里好好折磨他一番出一口恶气,报了当年没报的仇。
但老K马上指出了不妥之处,就是他也许需要跟那个他讨厌的人在这里待一辈子,那该是多晦气的一件事,他表示他不希望。
无论是他喜欢的人还是讨厌的人,他都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在监狱里的样子,他认为这实在是很丢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