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晚,那小溪似是染了血,流过的水都是淡粉的。空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樱树染上了血色,原本的纯洁化作了妖艳。正厅前躺着的横七竖八的尸体,发酵着让人作呕的甜腥味,连尹千煦也忍不住皱了眉。

荀肃眼瞳深邃,心情着实算不上太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如若师尊因这事牵动了旧伤……

感受到左手传来的异样,尹千煦低头,发现荀肃的手握得死紧。他心下一顿,突然想到小家伙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许是害怕了。于是便松开荀肃手腕,转而牵上他的手,尽力柔声安抚道:“别怕,跟在我身后。”

荀肃一愣,而后突然眼眶微红,可怜巴巴地抬头,小声道:“嗯……师尊保护我……”

心里却是一阵窃喜。

跟在后头的清韵看到这一幕都快气笑了,内心对于人到底能有多不要脸的认知又整整提上了一个度:“长老!你别被他骗了!那小子胆子大着呢!”

尹千煦不理。

清韵见状,许是嫉妒得快疯了,说出口的话也开始不过脑子。她一向是这样,只要急了,从不管是什么地方什么情况,完完全全按着自己性子来。

想着尹千煦这么护着自己的徒弟,清韵心中的冲动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竟在这个时候直直过来,站在尹千煦面前,道:“求长老收我为徒!”

这下好了,清韵说话的声音挺大,不止是洛木南,其他宗门的人也纷纷往这个方向望过来。

其实算起来,别的宗门都带了少说有十个弟子,最多的有二十几个,但洛木南考虑到尹千煦爱清净的性子,便只带了两个人。

这么多人的目光全往这儿聚焦,刺得尹千煦如芒在背,摊上这么个人,他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通通都在今天丢尽了!

“不收!”尹千煦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大袖一甩,正想离清韵远一点,一回头,却见一瓣丁香花瓣摇摇晃晃地从空中飘零而下。

他猛地一惊,第一反应不是素客庄的丁香树,而是某个人。再一细看,那花瓣边角泛着丝丝黑气,反倒是映得那紫色好似染上去的一般,心里顿时凉了。

“暗夜丁香?”

身旁传来个熟悉的声音,蔚采言直勾勾地盯着空中那不知从何而来却一直散落的花瓣,眼里透出凝重、紧张、不可置信,却独独没有恐惧。

“谁能在片刻之内杀了那么多人啊,师兄……我不会死吧?”

“这花哪来的,还泛着黑气,看着好不吉利。”

“真是的,好好的宴会就这么没了,我还没来得及看一曲动京城的舞姬呢……真晦气!”

年龄小的弟子都不曾听过暗夜丁香,自然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此刻还有心思在那儿闲聊。但反观各派宗主,没有一个脸色是好看的。甚至连尹千煦,也更加用力地攥紧了荀肃的手。

不知何处响起了琴声,叮叮当当的,惹得人心烦意乱,好在今日到场的弟子大多修为较高,至少能勉强抵挡一段时间。

“全员戒备!”温竺酒领着他身后的一众乾九宗弟子,忽地高声道。

乾九宗一向是武力值第一的宗门,平日除些小怪连剑都不会拔出鞘,此刻温竺酒骤然如此,再加上那诡异的琴声,各派弟子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可还没等他们问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听见素客庄庄主、此次晚宴的主人――殷算子开了口。

他嗓音带着颤抖,像是恐惧到了极致,但不知为什么,吐出来的话却显得极为沉重:“暗夜丁香,从古至今,只有一个人会用。我不会看错的……我不会看错的!先祖当年就是惨死在这花雨下!我绝对不会看错!是她……是她出关了!”

荀肃被牵着手,好奇道:“师尊,是谁啊?”

尹千煦选择性忽视和这场面格格不入,死着心眼这个时候还在求自己收她为徒的清韵,正要说话,却猛然瞥见那离他们只有几十米,装修精致的屋顶上,竟立着一个人。

那人黑衣猎猎,几近和黑夜融为了一体,不知是何时站在那儿的。此刻她侧过了头,借着月光,终于有人看清了她的模样。

黑衣、血瞳、丁香花。

“啊!”突然有弟子大叫一声,他单手指向屋顶上的女人,身体近乎觳觫,眼中布满恐惧,“我……我想起来了!这是……这是……”

他竟是连名字都不敢宣之于口。

顶上的女人似是笑了,没人看清她的动作,她竟于瞬息之间便前进了几十米,快如疾风,却比风更加轻盈,掠过之地,连叶子都未簌簌半分。

琴声忽地止了,随后,一个惰懒中带着高傲、随性中带着轻蔑的声音随着风传来,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百年未见,冒昧问候诸位,那些被你们供在祭台的死人废物,可都还好?”

尹千煦沉着杏眼望向空中那个身影,眼角的泪痣似是也暗沉了许多。他握紧了漠鸢,不疾不徐地将那个弟子没说完的话吐出:“魔界统领,云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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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惊变动乱

“云佼!我就知道你们魔界没一个好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来这儿撒野!”温竺酒上前一步,打破了那方所有人都不敢言语的寂静。他不卑不亢地盯着半空中的云佼,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那把曾经名震江湖的风袭剑。

云佼却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忽地消失在半空,在所有人愣神之际,又不知何时出现在温竺酒的背后。她神情无悲无喜,甚至没人看得清她是怎么动手的,温竺酒便已被一掌推出极远。

霎时,“宗主!”“温宗主!”的声音此起彼伏,云佼却又如鬼魅般地回到原来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撑着剑起身、倔到宁肯把血咽回去也不肯吐出来的温竺酒轻蔑道:“哪来的废物,也敢质问本座。”

“你放肆!”温竺酒即便是后背疼得快断了,也不肯说句软话,他通红着眼,咬着染血的牙咽下喉咙里那口血沫,有弟子来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滚!我他娘的还没死呢!扶什么扶!”

亲眼见到了云佼的实力,原本蠢蠢欲动的人也不免打了退堂鼓,没人想变成下一个温竺酒。

尤其是各派宗主,他们其中或许有人会不惧云佼,但既为一宗之主,代表的便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宗门。比如洛木南,比如蔚采言。

身居高位,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尹千煦站在原地按捺不动,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千年之前他曾与云佼有过数面之缘,再次相见,很难保证她不会认出他来。

但不管怎么说,气氛不可能一直僵着,总得有个人出来打破。因此,此人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荀肃好奇地望向那个说话的女子,却暗暗被她的容貌惊艳了一把。他敢说,除了尹千煦,这是他见过最美的人了。

那女子一身蓝白相间的衣着,蓝宝石般清澈的眸子微微下垂,白发用一根淡蓝发绳细致束起,额上坠着个精致却不繁琐的挂坠,风拂过那漏下的几缕长发,映得她如高山雪莲一般高洁纯澈,干净得有些过了头,美得不可方物。

那女子站在一堆蓝白衣饰的弟子面前,说出口的话也如她这个人一般,清冷出尘,却又不会显得无礼。

她抬眸望向半空中的云佼,淡淡道:“近年来,人界从未招惹过魔界,两界相安无事多年,今日阁下夜访素客庄,斩杀弟子多人,还望给个说法。”

似是没料到站出来说话的会是个女子,云佼有些新奇地望着她,没有正面回答那个女子的问题,反倒是随口道:“千年前的神魔大战,梅霜门的?m乔荫躲得和耗子一样,本座倒是没料到,他这一脉,竟能生出个出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