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不是唯一一个输家,半小时前罗子昏与李德好一起输光了所有的筹码,率先退场,不再买入,尽管也是不情不愿,但他愿赌服输,带着罗楠上旁边玩去了,时不时回来看一圈。

不得不说罗子昏这人心态真的好,白白输掉两根金条后,错失了挣大钱的机会,第一反应是安慰自己视频素材里面又多了一个讨论点,一下牌桌就拿相机拍视频去了,感觉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四个字,节目效果。

但李德好不同,随着输掉的筹码越多,他入池的频率竟越高,好几把他想玩诈唬,结果因为演技过于拙劣,形象过于肤浅,要么被潘达拦截,要么被白絮阳拦截,甚至连大块头司机王演都赢下他一把大的。

“算了吧,歇会儿,你现在的状态已经玩不了了,用冷水洗把脸,清醒清醒。”潘达说。

“不行,再来。”李德好声音暗哑,“我一定要把输掉的钱赢回来。”

“那你要再借?”路原说,“你已经借了一趟,再借一次的话,到时候可是要还她5000码。”

“废什么话,这不是还有一小时?”李德好眼睛都红了,“老子肯定能赢回来。”

“我觉得有件事你们得先搞清楚。”蕾拉游离在牌桌之外,慢悠悠抽着她的烟,“交还不了的筹码,到底要用什么来清算。”

“一切无常者,不过是虚幻,力不胜任者,在此处实现。”白絮阳忽然语调浮夸地大声胡言乱语,看过去才发现她是在读书上的句子,发觉大家都盯着自己,她像做梦刚醒似的。“好拗口啊,这句没读懂,怎么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满月夫人优雅站起,来到白天李德好从地下室带出来的那盏铁天平,还有王演搬下来的铡刀旁。

“用身体的重量来清算。”

空气凝固,大厅一片沉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原甚至觉得听到了天鹅在湖面上扑腾翅膀的声音,它们在黑夜里纠缠,伸长脖子相互夺食。

“重量?”李德好歪着头,像是没听清,“啥意思?”

“既然你的灵魂无法创造价值,那就用你的**来换,你的重量,你的**,一斤肉换1000筹码,上称即交易。”满月夫人说。

李德好彻底傻眼了。

“这是唐僧的待遇啊……”罗子昏小声说。

“怎样,还借吗?”

李德好浑身都在发抖,他在犹豫,最可怕的是他在犹豫,正常人遇到这种情景,难道不是该一口回绝,然后再把提出这个假设的人骂一顿么?

路原看着他闪烁不定的目光,由衷感受到恐惧,某种无法抗拒的原始力量正在支配这个精神濒临崩溃的中年人,他残疾的右手吊在身侧,四根手指是如何丢掉的已经不言而喻。

“一斤肉才1000码?”李德好的声带似乎收到了某种挤压,音调怪异得不像他自己,“先前你可没说是这种偿还方式。”

“所以呢?”满月夫人的声音突然又变回那种没有感情的腔调。

“唉。”李德好忽然诡异地平静,“我的肉就这么不值钱?”

“我说最后一遍,你想要从我这里赊走筹码,这就是肉的价钱。”

李德好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他连呼吸都在颤抖,平息数秒后,他说:“好,再借。”

“疯了?”潘达瞠目结舌,“兄弟,这又不是最后一天,你上来就玩命啊!”

“我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更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儿子,我赌博欠下两千万,我妈吓得跳楼了。”李德好伸出他的右胳膊,用左手比划着,像是在提前丈量切割的长度,他的声音此刻出奇地平稳,“我女儿本来可以上我老家的国际中学,去她最想去的日本,后来追债的上门来,我带着她躲了大半年,后来把慧慧给她姑妈带,没几年就离家出走,在外面招了个老板,她才十七岁,高中都没读完,我说她不学好,可她说……她说她都是跟我学的。”

说到这里,李德好的眼泪居然掉了下来,一张饱经风霜皱巴巴的脸哭起来像个紫薯。

“我是个该死的人。如果我能从这里带着钱出去,随便卖掉些什么,还掉赌债,让我老婆过上正常的生活,把慧慧找回来,说不定还能让她读个大学。可我他妈的又输了,我又输了!我真的不信邪,老天爷不是这么设计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一直输呢?你们都不懂,我不能再输了!我就是丢掉这条命,也必须他妈的要赢一把!”

“等等。”听他真情流露长篇大论一通,路原心有不忍,但还是想搞清楚一件事情。“你欠两千万,还能做中介?现在银行连信用卡都不会给老赖批,霍先生征用你之前,没看过你征信?”

“我用我堂弟的身份证注册的账号,电子版的征信报告可以PS。”李德好抹了把脸,“这一单如果成交,佣金我可以拿一百万……好了,别废话,我还想再玩几把,来吧,鬼夫人,再给我数1000码,不就是五斤肉吗,再说老子马上就要开始赢了,该担心的是你们。”

第三轮赌局开始,没有人再想和李德好抬杠,大家都看出来这个人已经疯了,他只要下注,其他人要么不跟,要么弃牌,都很识相地不堵他的路,没人想当那个把人逼死的恶人。

时间已经很晚了,大家商量好再来最后一把。

这把的公牌是方片10、方片J加上一张红桃A,翻开那一刻起路原就无法平静,这是同花顺的牌面。

第一轮大家正常下注,轮到白絮阳时她翻了大盲一番,扔出40,也还算是在正常范畴,王演弃牌,潘达、李德好、路原跟,但当转牌又一次发出一张黑桃A后,有人一口气下了500的超池筹码。

是潘达。

从潘达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信息,他的表情永远板正,赢则乐个几秒钟,输了也不急躁,稳坐如山。

“我跟。”路原思索片刻,将面前筹码推出一半,决定买最后一张牌。

“等等,我来数一数。”满月夫人欢快地将筹码扒拉到自己面前,一板一眼计算起来,“一千三的码池,很丰盛哦,还有要跟的吗?”

“我。”

李德好一开口,潘达立马头疼地捂脸。

“河牌发几遍?”蕾拉突然提醒道。

潘达和路原还没说话,李德好凶狠道,“一遍,就发一遍。”

路原的手在发抖,心脏猛烈跳动,她突然有些后悔跟了注,刚才赢来的钱又输掉不少,这把如果不能稳赢,她就要亏本了。

白絮阳扔掉牌,凑过来看路原的手牌,又看看潘达的,李德好那边她不敢去,白絮阳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什么话也没有说。

潘达、路原、李德好的视线黏在牌桌上,等待最后的命运钟声敲响,满月夫人翻出那张致命的河牌,路原还未看清,李德好便杀猪般地尖叫起来。

“四条!老子是四条!是他妈的炸弹!哈哈哈哈哈哈!我赢啦,我赢啦!”

没有人说话,李德好疯了似的手舞足蹈,连疼痛都像是忘记了,将桌面上丰厚的筹码往自己面前收,突然被满月夫人按住肩膀。

“等等。”她拿起路原的手牌,是方片Q和方片K。

而最后一张河牌发出的是方片9。

“她是同花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