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忏悔,直到子宸带着几个小太监过来,他才一把将阮元拉起来,无视子宸诧异的目光,随手在阮元脸上抹了一把:“行了,别哭了,让人看了笑话。”

“……”阮元一愣,仔细感受了一下脸上的触感,十分确定自己,没哭啊。

楚煜却没理他,转头向子宸问道:“有事?”

子宸连忙敛神,招手让后面的几个小太监上前:“您吩咐的新衣裳都做好了,皇上要看看吗?”

“要看看吗?”楚煜问阮元。

阮元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怔然地摇着头,神色间多是惘然。

见状,楚煜便不再多问,让子宸他们把衣服放下,又交代他们去准备些茶点,很快就把寝殿里的无关人等肃清出去。

“坐下吧。”他招呼道。

阮元又是摇头,还是一句「不敢」。

“那你是想要朕仰着脖子跟你说话吗?”楚煜的声音里没甚情绪,可也足够让阮元心头一颤。

“那、那……”阮元稍一迟疑,后退半步,单膝跪了下去。

这回换做他仰着脖子,虽然他没明说,可眼巴巴地瞅着楚煜,分明是在讲:现在不用仰脖了吧?

楚煜绷不住了,终是轻笑出声,趁着阮元尚且乖觉,他忍不住发问:“这三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却不想,刚才还灵动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下去,阮元看上去同样不解,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下,踌躇了很久之后,轻声反问:“要是属下说……属下也不记得,您信吗?”

“嗯?”楚煜眉心一皱。

“很模糊。”不待楚煜发火,阮元继续道,“只有一片混沌,大概跟平常人无异,就是牧农谯木,可要是仔细想,又看不清那些画面了,恍若大梦一场。”

他越说越是畏惧,忍不住抓上了楚煜的衣角,好像这样才能给他说下去的勇气。

从数月前醒来到现在,阮元不是没有认真想过三年来的往事,也不是没有发现其中异状。然而各种意外打断了他的探究,对魏文良等人的依附,也让他无法开口质问。

于是那种无知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现在。

阮元将陷深思,手上蓦然一热,他猛地抬头,只见楚煜躬身把衣角上的手拂开,然后牵着他的手腕一路向上,直至落在楚煜膝上,反手相握。

“你说,朕就信。”楚煜捏了捏他的手,肯定道。

望着那双交握的手,阮元眼眶一热,仓皇垂眸,抽了抽鼻子,随后重重「嗯」了一声,继续下去:“属下的记忆,是从三个多月前开始的,之后不久,就收到了边疆王的邀请,双方合作,反、反楚复魏……再之后的,您就都知道了。”

“之前三年,就真的一点不记得了?”楚煜还是不太相信。

阮元摇头:“没有印象了,可能就真的……把三年睡过去了。”

一梦三年,这一觉属实珍贵。

“那你之前还说,讨厌朕招你侍寝,恨朕对你凌辱,可都当真?”

“不是!没有!属下不会!”阮元一慌,身体往前一倾,连连否认,“属下、属下岂有怨?”

他不知道如何表明心意,就连他自己想起之前的情绪,都惊讶地无言,完全说不清怎敢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阮元很急,试图解释,几次不得其髓,反而越说越乱,也就那几个「没有」比较清晰。

之前那些话,一直是楚煜心里的一根刺,好不容易等来阮元的亲口否决,不是碍于他权威的不敢,就是单纯的没有。

他心下一松,也无心追究背后的缘由。

虽然说了半天,阮元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但楚煜还是上了心。

打一开始他就觉得奇怪,一向恭谨谦卑的人,怎么会短短几年就大变样?

就是可惜了魏文良父子太早丧命「山匪」手中,让他没人审讯,当今也只能寄希望于剩下的几个前朝余孽,希望能从他们嘴里问出点东西。

这可不是楚煜自恋,实在是按照以往的观察看来,阮元对他可谓倾心已久,不说爱的死去活来,至少忠心是没有二话。

就阮元那一根筋的性子,如何会说恨就恨,说嫌恶就讨厌的不得了?

一想到这里,楚煜有些不是滋味,他轻哼一声,冷淡地说道:“茶。”

别管是真讨厌还是假讨厌,楚煜总觉得自己受委屈了,都怪阮元意志不坚,这才落入奸人圈套,对他造成莫大伤害。

阮元不知道主子怎的突然换了话题,却明智地没多问,起身便去煮茶,只待他回来后,楚煜看着递到面前的茶盏,碰都没碰,直接说道:“冷了。”

阮元端着杯壁滚烫的茶盏,由着他耍性子,道一声:“属下明白。”转身就去换新茶。

下一次,楚煜看着窗外的柳枝:“热了。”

阮元再去换。

“苦了。”“淡了。”“浓了。”

……

阮元始终在茶具和楚煜面前来回走动,到最后,看着阮元额角上出了一层薄汗,楚煜这才作罢,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真的是太乖了。

楚煜看着半跪在身前的男人,经受了太多次阮元的抗拒,此时再看他顺从的模样,只剩下哪里都好,哪里都喜欢。

他没能控制住,手指微动,覆到阮元毛茸茸的发顶,有一下没一下地搓揉着。

阮元也不说话,即便一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鬓发被揉得散开,也不见他有半分不满。

直到楚煜毫不吝啬地说了一句:“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